滴。绿灯亮起。
编号S07的保险柜孤零零地立在那。
苏凌月拉开柜门,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基因序列比对报告》。
她略过那些复杂的参数,目光直接落在结论那一栏:基因相似度98.6%。
备注栏里的字是用红笔写的,格外刺眼:“共享母体,分体培育——b号容器”。
苏凌月靠着冰冷的柜门滑坐在地上,没有哭,只是觉得有些荒谬。
原来她这么多年的不甘心、嫉妒,甚至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备用零件想要篡位的笑话。
她不是失败品,她是如果叶雨馨坏掉后,用来顶替的“备胎”。
“啪。”
打火机的火苗蹿了起来。
那份报告在火光中卷曲、变黑,最后化成灰烬。
苏凌月只留下了夹在最后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两个一般高的小女孩手拉手站在秋千旁,背后的树影把她们的脸遮得斑驳不清,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姐姐……”她看着照片,声音轻得像烟,“这次换我替你记住。”
她站起身,把照片塞进贴身的口袋,然后按下了墙壁上那个红色的自毁按钮。
倒计时只有三十秒。
她没有回头,赤着脚向楼梯口狂奔。
身后,火光冲天而起,将整层楼连同那些肮脏的秘密一起吞没。
叶家老宅后山,竹林。
阿福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把那枚从尸体上搜出来的徽章举到眼前。
衔尾蛇咬着钟表。
“妈的,不是那帮穿白大褂的。”阿福把徽章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进泥里,“是‘守序同盟’那帮老不死的。三十年前就是他们逼得老爷子退隐,现在闻着味儿又来了。”
“长官,路口堵住了,但他们人太多。”手下气喘吁吁地跑来。
阿福没理会,转头看向竹屋里走出来的老人。
陈伯手里攥着一把已经被磨得发亮的铜钥匙,手抖得像风里的枯叶。
他是看着大小姐长大的,也是这宅子里唯一还活着的老人。
“陈伯,你想好了?”阿福问,“这钥匙交出来,你就彻底没退路了。”
老人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把钥匙塞进阿福手里,指着不远处那面爬满枯藤的玫瑰墙:“小姐逃走那晚……少爷把她藏在那后面的夹道里。他说……他说……”
老人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一样的声音:“他说,等钟不响了,就回来娶她。”
阿福攥紧了钥匙,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那就让他们把婚礼办完。”
地下酒窖。
叶雨馨开始抽搐。
徐墨辰把她平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石台上,随身携带的便携式监测仪发出急促的警报声。
屏幕上的脑电波乱成了一团毛线,好几个峰值在疯狂跳动,那是不同的人格在争夺控制权。
“冷……”叶雨馨无意识地呓语,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徐墨辰看着她后颈那块越来越烫的胎记,忽然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那时候也是这样。
他背着她穿过火场,背上的烧伤贴着她的后颈,那种皮肉粘连的痛感让他至今都会在噩梦里惊醒。
也就是那次之后,他们两个同时昏迷了七天。
醒来后,医生说他们的生命体征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共频”。
“死马当活马医吧。”
徐墨辰一把撕开早已破烂不堪的衬衫,露出胸口那片狰狞的烧伤疤痕。
他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将自己的伤疤死死贴在叶雨馨滚烫的胎记上。
滋——
仿佛有电流窜过脊椎。
徐墨辰疼得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但神奇的是,监测仪上的警报声居然真的弱了下去。
原本混乱的波形开始被强行拉扯,逐渐与徐墨辰的心跳频率重合。
咚、咚、咚。
在这个死寂的地下空间里,两个人的心跳声大得像雷鸣。
“你说过要跟我逃去海边……”徐墨辰在她耳边低声说,声音沙哑,“这话我记了二十年,你也别想赖账。”
话音刚落,身下的人猛地睁开了眼。
徐墨辰浑身一僵。
那双眼睛里没有刚醒来的迷茫,清明得可怕,却又陌生得让人心悸。
那不是叶雨馨平时看他的眼神,没有爱,也没有恨,只有一种洞察一切的平静。
她伸手推开徐墨辰,力气大得惊人。
她没理他,赤着脚走到酒窖深处的一面石墙前。
手指沿着墙面上那朵巨大的玫瑰浮雕缓缓游走,最终停在了花蕊的中心点。
咔哒。
她用力按下。
沉重的石墙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后面一条深不见底的阶梯。
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直通山体内部。
“真正的终点不在钟楼。”
叶雨馨回过头,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而在我们出生的地方。你要跟来吗?”
突突突——
远处隐约传来了直升机旋翼搅动空气的轰鸣声,一道刺眼的探照灯光束穿透了头顶破损的地板缝隙,在黑暗中扫来扫去。
“这帮苍蝇来得真快。”
徐墨辰抓起地上的枪,下意识地挡在她身前。
回头的一瞬间,他看到叶雨馨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那是一种混杂着讥讽与悲悯的笑意,他从未在她的脸上见过。
“那就走。”
徐墨辰拉动枪栓,跟上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一脚踏入了那条通往未知的黑暗隧道。
隧道尽头的墙壁上,隐约反射出无数个圆形的玻璃光泽。
那些圆形的光泽并非什么装饰,而是四十七个巨大的圆柱形玻璃罐。
每一个罐子里都悬浮着浑浊的黄色液体,像福尔马林泡久了的标本。
罐壁上的标签贴得整整齐齐,黑色马克笔写下的编号从“Y01”一直排到了“Y47”。
徐墨辰把手电筒的光打进去。
Y01是个还在发育的胚胎,Y13已经有了婴儿的雏形,到了Y47,那张脸漂浮在溶液里,紧闭着眼,五官和身边的叶雨馨如出一辙。
路的尽头没有门,直接通向一个无菌室。
手术台中央躺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女。
她没死,胸口连着一台老式的呼吸机,随着气泵的起伏,胸廓机械地抬起、落下。
那张脸比现在的叶雨馨稚嫩,皮肤白得像刚刷好的墙,透着一股子没有人气的塑料感。
叶雨馨走过去,手套都没戴,直接把手贴在了玻璃罩上。
滋滋。
里面的液体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开始翻滚,那个沉睡少女的眼皮剧烈抖动起来。
“这是备用电池。”叶雨馨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没有一丝波澜,“前四十七个都坏了,我是第四十八个,也是唯一一个跑出去的‘小舟’。”
徐墨辰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里的寒意,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沾着血的U盘。
“去找李浩杰。终止协议的密钥不是代码,是个名字。”叶雨馨转过身,背对着那些曾经的“自己”,眼神落在那台呼吸机上,“快滚。”
徐墨辰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冲向黑暗。
他知道,这时候的犹豫就是送命。
耳机里全是杂音,李浩杰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像是隔着一层厚棉被。
“解开了……徐少,这他妈根本不是密码!”
徐墨辰一脚踹开挡路的朽木,冲出地道口,外面腥咸的海风夹着硝烟味扑面而来。
他大口喘着气:“说人话。”
“是一段音频采样,三十年前录的。”李浩杰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只有两个字——‘小舟’。录音的人署名徐承业。系统逻辑是,每次启动悼亡仪式,这声音就会广播,它在等一个回应。”
“等什么?”
“等‘小舟’亲口说一句——‘我在’。只有这一问一答匹配成功,系统才会判定仪式完成,进入休眠。”
徐墨辰猛地刹住脚。
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书房里那个总是锁着的抽屉,还有母亲日记里反复出现的那句不知所云的诗。
原来那不是诗,是通关口令。
叶家老宅方向,火光已经映红了半边天。
阿福把身上最后一件干爽的衣服盖在陈伯脸上。
老人走得很不体面,胸口被霰弹打烂了,手里却死死攥着那把铜钥匙,骨节都泛了白。
“少爷说……等我活着回来,就敲全村的钟娶她。”
这是老头子咽气前吐出的最后一句整话。
阿福伸手帮他合上眼,眼皮还是温热的。
他站起身,往地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转身把庭院里还没被炸飞的灯笼一个个点亮。
红绸子是从库房里翻出来的,有些受潮,挂上去显得沉甸甸的。
“听见没?办喜事呢。”阿福冲着那群正往里摸的黑衣人吼了一嗓子,手里举起了那是从陈伯尸体下摸出来的老式雷管,“谁敢这个时候触霉头,老子送他上天!”
与此同时,徐墨辰已经摸回了钟楼废墟的地下室。
这里早就塌了一半,那个生锈的控制台却还在顽强地运转,绿色的指示灯像鬼火一样闪烁。
扩音器里刺啦一声,紧接着传出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带着早已死去的年代感:“小舟。”
那是父亲的声音。
徐墨辰深吸一口气,按下那个早就录好的音频播放键。
“我在。”
这就是他自己的声音,没有任何合成痕迹。
机器嗡鸣了一声,原本狂躁闪烁的红灯停滞了一秒。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