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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贴身全天保护,景悦之睡下时,苏越就睡在他寝殿的小塌上,充当起守夜小太监。

小塌床板宽敞,上面铺上一层棉被,睡上去不至于腰酸背痛。

如今夏季。

苏越和衣而眠。

半夜里。

苏越梦里听见一阵阵风雨声,她隐约察觉床榻边上有黑乎乎的影子,陡然一个激灵惊醒。

若是普通人则是惊呼出声。

但苏越没有。

身为暗卫,无意识的反击成为了肌肉记忆。

她摸出头上的发簪,握着就向那个黑人影的脖子刺去,那人伸手抓住发簪尖锐部分,发簪刺穿血肉抵达坚硬的骨头,血腥味弥漫。

那人影不慌不忙开口:“是我。”

他声音沉静,未有异常。

也没有喊疼。

“怎么是你?你大晚上不睡觉跑我床榻边上趴着装鬼呢?”苏越闻到血腥味,让他按住止血。

她点亮烛火。

有风吹进来,烛火影影绰绰,殿外大雨滂沱,雨声激烈,撞击在屋顶瓦砾上,叮咚叮咚的响。

说来奇怪。

在她不专业,甚至称的上有点敷衍的养护下,景悦之以前怕黑怕晒的毛病,慢慢随着年龄增长不药而愈了。

虽然这是一件好事,但也不至于到了根治的地步,这让苏越觉得有些不合理,一般心理上有些毛病的,大多是童年留下阴影,根治几乎不可能。

只能改善。

苏越还曾问过他为何不再害怕。

景悦之只说,国库紧张,烛火费钱,简而言之用不起。

这理由苏越半点没信。

她找来止血包扎的用具,给景悦之包扎手上的伤口。

手掌伤口如一个血洞,还滋滋冒血,若是他晚半秒叫停,只怕发簪就要彻底戳穿他的掌心。

这架在火上一烤就成烤猪蹄了。

半夜想吃的,还真有点饿。

苏越想吃卤鸭爪鸡爪了。

她明早就去做。

“说吧,为什么大半夜不睡觉?”苏越细数最近景悦之起夜的次数,也没有很频繁,难道又尿频了?趁机给景悦之请了一个平安脉。

年轻气盛。

肝火很旺。

需发泄缓解配上清火汤药调理。

陛下的确该娶妻了。

实在不行五指姑娘也可以。

别憋坏了。

没有人教。不知道会不会。

“你这什么眼神?”景悦之明显感受到苏越的眼神在他全身游走一遍,在他下腹三寸的位置停留了片刻。

他全身燥热红透。

在昏黄烛火下,不是很明显。

但苏越是谁。

过来人谁没年轻过。

“我是大夫。”苏越又道,“要了解自己的身体,正视自己的需求,一味地压制只会适得其反。”

景悦之脸色黑红交替,不再让苏越给他把脉了,羞赧道:“闭嘴!不许乱看!小心我挖你眼睛!”

威胁的话一套一套的。

可惜啊。

一件没实施。

苏越颇为无奈,“陛下,之前威胁我要挖我心肝脾肺肾,这次是挖我眼睛,下次你还要挖我哪?”

陛下别过脸去。

有点没面子。

灯火映照在他半张脸上,或明或暗,他身上披着黑金龙纹长袍,散开的长发垂在身前,威严卓然的气质里,此时此刻竟添了几分柔美。

放松状态下的帝王,威严犹在,只是面对十七时,他下意识收敛锋芒,会时不时露出脆弱的一面。

景悦之知道自己长得好。

但凡他示弱,除了缺心缺肺的,没几个人不会心疼他。

他少时就凭着脸,吃着冷宫女人们投喂的食物长大,他知道什么表情姿态,最能拿捏住人让其心软。

他也时常在十七面前故作姿态。

且屡试不爽。

他是一个矛盾的人。

他想在她眼里做一个脆弱的人,需要她时刻怜惜和保护,他也想在她眼里做一个强大的人,可以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助她保护她。

他问:“十七,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女子吗?”

“为什么?”

景悦之承认:“我病了。”

“病了?”

苏越又抓他手把脉,肯定道:“你啥病没有,生龙活虎着呢,你一没有受过情伤,二也没有阳痿。现在不喜欢女子,可能缘分还没到。”

不爱美人的帝王很少。

一发冲冠怒红颜的例子多了去了,现在这么淡定,大概是还没有开窍,开窍后指不定是个恋爱脑呢。

“我大概真的阳痿吧。”

景悦之没有觉得伤害到帝王自尊,或者他的自尊并不来自这里,所以对于是否能够雄风昂立毫不在意。

苏越也是第一次见这么自贬的孩子。

但身为大夫,她很确定,景悦之身体一点毛病也没有。

这火气正旺着。

哪来的误解。

“我小时候见过很多女子,穿着不同的衣服,各种各样的都有,有世家小姐,有才貌双全的闺秀,有勾栏瓦舍的娼妓,还有已成婚生子的半老徐娘……但凡有些许不同的女子,那个畜牲都虏来玩弄一番,明明都是女子,长得也差不多,只是身份、地位、年龄、经历不同,在那个畜牲眼里就觉得很新鲜,不管别人愿不愿意,都要啃两口。”

“我那时还小,又不会说话,他做这样的事完全不避开我,我在边上看着,他甚至觉得很兴奋。”

苏越有点不适。

这景德还真是一个极品,她活这么久第一次见。

“这样的人是不是很恶心?”景悦之转过头来问她。

而这样恶心的人是他父亲。

生了他。

他身体里流着他的血,就算血液更换了无数遍,景悦之仍然觉得他的血液肮脏不堪,别人说皇家血脉尊贵无比,他至今不知哪里尊贵。

“我见过很多女子的裸体,我在未遇见你之前,不敢正视任何一个女子,我只要看到一个女子,满脑子都是她们衣不蔽体尖叫呐喊绝望的样子。”

“这样的我,根本不会对任何女子产生情爱,也不会临幸任何女子,我觉得这是一件很恶心的事,我知道我有病,这辈子大概不会好了。”

景悦之忽然抱住苏越,“十七,我按照你的方法努力活着,可是我发现以前的伤口无法愈合,也无法长成一个像你一样完整的人。”

“我无法娶妻生子。”

雨声很大。

似乎掩盖了帝王的软弱。

他像喝醉酒一般,絮絮叨叨,一直抓着苏越讲他小时候的事。

他一遍一遍地说,每一遍都能从记忆中发现不一样的事。

原来他小时候不哭不闹不会疼。

不是因为真的不疼。

而是他反应迟钝。

全部留到长大后来哭,来疼,他哭成一个孩子,痛彻心扉。

晚来的痛。

日日折磨着他。

苏越知道,童年留下的阴影,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变淡,只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存在,就像皮肉下埋藏的一根刺,反反复复提醒你的身体,它记得,迫使你不要忘记所遭受的痛苦。

人生是一场修行。

每个人要受的苦不同,她在世界规则之外,但在世界规则下的人,除了死亡,无法跳脱一切苦难。

“陛下,我也是女子。”

苏越说:“你能和我相处,那和别的女子也可以。”

“不一样。”

苏越:“有何不一样?”

她与别的女子并无不同。

都是普通人。

景悦之道:“你是十七。”

“在我眼里,你是十七,不是女子,也不是男子。”

苏越:骂我人妖?谢谢你!

“你不一样!”

“你觉得是就是吧。”

十七带给很多人希望。

看到她就会想到阳光明媚放晴的天气,或者吃到热腾腾的饭菜的感觉。

陈国能够快速稳固,离不开十七多年行医治病,她带给很多人生的希望,而他所做的,就是把生的希望延续下去,让陈国百姓吃饱穿暖。

他大概长不成一个正常人。

但可以做一个合格的国君。

尝试去护着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