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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尚大家上一次出作已经过去半年了。

前几日掌柜和书肆里的几位大家就在感叹,尚大家这新诗作再不来,书报都寻不到能叫定襄燥起来的诗作了。

不说这些,光将尚大家的诗作递上去,他的赏金就不少。

小厮心里曲折一番,终是压下心里的激动,终是再次确定道:“姑娘,尚大家从前都是派他身边的小厮来送诗作的,不知今次为何是姑娘?”

姜芳华:不为什么,只是因为这诗作是她用酒叫尚留西挤出来的。

心里如此腹诽,嘴上却是圆滑,“我是城西三里外的云顶别苑的掌柜,这诗作是尚大家在别苑品过我的酒即兴作的,将这诗送予了我。我是想着如此好诗只我那一亩三分地品太过狭隘了!”

“素问登上录安书肆书报的诗作,全定襄都能看到,我便想着送到鲁安书肆来,叫外面人也一道分享一番我的喜悦。”

小厮却是心明的,听明白了她的全话。

城外三里这词他可不陌生,昨天书肆前也下了枫叶雨,而这城外三里便是枫林雨中所题。

这两日在定襄可是惹了一番大热闹的。

昨日,书肆里的几位大家也是兴奋了许久,甚至想将那首《将进酒》登上书报。

而昨日这“城外三里”刚出了大风头,今日尚大家就登门品酒,还出了一首新作。

看来这大风头要变龙卷风了。

定襄的天又要热起来了。

于是,他便也不想那么多了,这诗作铁定是要递上去的,事情也是要报上去的,至于掌柜的要不要搞这场龙卷风就看掌柜的给不给这云顶别苑的面子了。

“姑娘,可将诗作交予我,我好递给掌柜的一观?”

姜芳华知道这事成了一半,可临到头,她却是有了难题。

当时为求尚留西作诗,她备了白绸,也是为了叫这诗作成为云顶别苑的又一大招牌。

裱起来大大一幅,正好作流觞曲水的噱头,哪一日开心了,挂出来给来别苑品酒的客人们炫耀品鉴一番。

可眼下却是犯难,若她将这白绸给了书肆,万一弄坏了就不好了。

“小哥,我这白绸独一份的,想着留着做个纪念,不便让书肆拿去,不若我誊写一份予你,你递交上去。”

小厮却是道:“姑娘,递交上去的诗作需要有文人名章或是出处明确的闲章。誊抄是不允的。”

这回答在姜芳华的意料之中,这计不成,她便又出了计策。

这书肆既然这么富,那……

“小哥,我这白绸确实珍贵,你应也知,尚大家的字也是一绝,这诗书合一更是世间难得珍品。我是打死也要好好保存下来的。”

“这白绸容易挂丝,这一挂丝,这诗作就不完美了。小哥可能想个两全的法子?”

话已至此,这诗作既要保存完好,便是要裱起来的,而书肆是可以办妥的。

小哥自是想到了,便问:“今日是递交诗作的最后一日,是来不及裱的,今日掌柜的不在铺子,不若姑娘先交给我们书肆,我写个契子,三日后书报登出,您来取时我保证书肆会裱好了再完璧归赵。”

他们书肆是有规定的,递交诗作的都会写个契子,保证递交的诗作完好无损,文人可凭契子等书报登出后来取回诗作。

有讲究的文人送来的诗作都是裱好的,有些文人甚至在自己的诗作登上书报后会要求将原作展出在书肆大厅。

再加上尚大家本就是书肆的大客户,裱一个他的作品,书肆是允许的。

因此,他便顺着这位姑娘的意思说了。

姜芳华满意了,将白绸爽快递给小厮。

而小厮却是先找了个木箱子,才接过白绸,将其妥善安置在木箱子内。

小厮将木箱放进身后大排的立柜格子中,又抽纸写了契子,一式两份,双方签署姓名,按了手印,双方将属于自己那一份契子收拾妥帖,此事便成了。

这边事了,姜芳华便牵马去往城西平安粮铺而去。

路过中央街,却是看许多官兵来来往往,似是出了什么事。

转瞬想起那个不开眼的郡守公子,便明白了,这是发现失踪了,郡守动用官兵来寻了。

她却是丝毫不担心,痕迹已经被抹得一干二净,这些人是找不到她头上的。

那位郡守公子是铁定要一辈子失踪的了。

……

平安粮铺

姜芳华来时,姜掌柜倒是在柜前守着的,看到她来了,胖乎乎的身体一下子颤巍巍奔过来。

在姜芳华眼里,这便是一座奔跑的弥勒佛,神之微笑。

“小姐,你可过来了,小老儿今早见了那黑小子,就晓得你今日还得来一趟!”

姜芳华不置可否,左右这逻辑她不懂。

“我来结账!”她死鸭子嘴硬,就是不先提要见那位二家主。

姜掌柜却是不在意的,“也是,先结账罢!咱们店里的东西账要平,不过以后你过来,就可以直接走姜府的账。”

姜芳华想想这份福利,心里可耻地有点心动。

但她还是明白的,没真正壮大之前,云中酒业和姜氏产业最好分开。

云中酒业掺和了云中的发展,若姜家掺和到酒业中,那被朝廷查到,难免怀疑姜氏欲复权占地,忤逆朝廷。

结了账,姜掌柜便直接要带着姜芳华去后面见人。

姜芳华便跟着去了后面。

原以为是要到先次和姜掌柜交谈的屋子去,结果却是绕过后院,过了后门,又穿了一条人迹罕至的巷子,往南走了一段,到了一处院子门口。

这院子看着偏僻,可向侧边望过去,看到的那座熟悉的三层楼分明是姜芳华刚出来的录安书肆。

这院子却像是和录安书肆连着的。

“录安书肆也是姜家的?”她向来不委屈自己猜来猜去的。

姜掌柜内心赞叹自家小姐如此聪慧,笑意盈盈:“是!这院子的后院与书肆通着!我们这些老掌柜便住在这里。”

说完又补充道:“姜家每一处据点都有一家大书肆,其他的府城也有许多普通书肆。这大书肆都会给姜家子弟留了屋子的,小姐也有的,原先是将军的。”

姜芳华原本正在逐字处理信息的大脑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宕了机。

她的阿爹吗?也对,定襄原是姜氏的半个根据地,她阿爹在这处待的确实比较久。

她以为今日下午,她是要和那位叔父促膝长谈一番的。

可姜掌柜却是直接将她引到了这大院最里的一间威武雄宏的大院子。

院前威武石狮子坐镇,内里只一个厅堂,十六根红漆大柱似支起一片天一般撑起庄严古朴的飞檐。

檐下的大理石上铺着几个蒲团,而蒲团前的高高门槛里拦住的是无数漆黑牌位。

满屋的漆黑中只有牌位上烫金的字和供奉着的香烛发着光。

令人心静的香火气涌入鼻息,这是祠堂无疑了。

姜掌柜却是在送她进入院门前便停了脚步,只抬臂请她入内。

她并没有迟疑,姜家虽过分着急了,但她既然早已决定,就没必要拖拖拉拉。

进到院内,视野更加开阔,祠堂贡台下的近侍蒲团上竟是有一个人,一身白衣,背影挺拔。

该是那位叔父。

在贡台侧面,她方才正着看却是没看见的。

在祠堂内,她自觉肃穆,身上的绿衣便有些不合时宜了。

她不矫情,将一身绿衣褪去,留一身雪白的中衣,是夏日人们常有的体面样式。

秋日的风在剥掉挡风的皮后,还是阴冷的。

姜芳华不在意这点小寒,径直向着那祠堂内走去。

越靠近,她心里的心便越痛,那一排排牌位便是她的祖祖辈辈,她的根吗?

一代定国公姜氏大北之牌位

二代定国公姜氏丁生之牌位

三代定国公姜氏民安之牌位

三代定国公姜氏雨顺之牌位

……

十三代定国公姜氏江尽之牌位

十四代姜氏主姜雁行之牌位!

这一刻,无需多言,她为她的祖辈骄傲自豪。

她甘为姜氏子。

“十四代姜氏嫡系姜芳华请听授命!”高亢的声音传来。

原来她已经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走到了贡台下。

而方才跪在一旁的姜雁临已经站起,位于贡台正中央,背对身后数位先祖英灵,正面即将受任的她。

“跪!!!”

姜芳华郑重跪于贡台正中的蒲团之上。

“姜氏雁临代十四代姜氏主迎十五代姜氏女归族,代历代姜氏主授姜氏印于十五代姜氏女姜芳华!”

“姜芳华,可敢应?”

姜芳华抬首望向眼前形容肃穆的中年人,又穿过这位初见的叔父的身影看向那排排列的英灵,拱手向上,行九叩之礼,掷地有声回:“姜氏女姜芳华!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