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地难得的安定，家家户户都开始准备年货，这一晃离过年也不过二十来天了。
大齐没有腊八节，不过桑以兮还是让砚初煮了两大锅腊八粥，头天晚上便将各种豆子和莲子泡上，一早便用大米、黄米、紫米、糯米以及红枣、花生、桂圆合水煮了，大火烧开小火慢熬，煮至软糯粘稠出锅，再加入少许白糖和红糖，还有杏仁、松子、葡萄干等作点缀。
住在四合院里的都喝上了一碗，平常人家里煮粥哪会放上这许多东西，红枣都是稀罕物。庄头因着打交道多，得了一小陶罐，激动地连连称谢，一家人分食了后，直说好吃。
微生老夫人、上官青岚和蔺柔喝完粥便坐在桑家屋内的炕上，手下都在缝着衣衫。
“往年在村里过冬，天气湿冷，回南天到处湿哒哒的，感觉那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烧炭烤火盆是一点也不舒服，还是这北地的大炕好，干爽。”微生老夫人戴着桑以兮给的老花镜，现在穿针引线都不在话下。
上官青岚喝了一口蜂蜜柚子茶，润了润喉，“小兮这果茶酸酸甜甜，还有一股子清香，这冬日烧炕嗓子易干，喝了着实不错。”
蔺柔闻言便下了炕，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柚子，三下五除二熟练地剥了皮。
“你喝得那茶便是这柚子做的，尝尝。”
上官青岚闻着柚子的香气，嘴里不自觉地就分泌出了口水。
微生老夫人怕酸牙，便看着上官青岚吃进嘴后的反应。
“嗯，清冽甘甜，回味中有那么一丝丝的酸味，凉凉爽爽，好吃。”
上官青岚继续掰着果肉，微生老夫人接过蔺柔递过来的一瓣，小口尝了尝，“确实不错，我这牙都能吃。”
“这果子倒是从未见过。”
“福州那边的，商队带过来的，清凉下火，不过也不可多吃。”
上官青岚尝了一瓣便收了手，她最近在吃一些温补的药膳，还是要注意些。
“没想到临老得了这么个机缘，跟着小兮丫头享福喽！”微生老夫人笑着说道。
“可不是，新奇玩意儿一堆堆的，就说这眼镜吧，我爹爹他用上了别提多高兴，往年看书可费劲了。”
“谁说不是呢！”
几人做着活计说着话，这一上午一会儿就过去了，孩子们下了课便跑了回来。
上官曦跟着以沫进了屋，“姑姑，渴死了。”
上官青岚给她倒了杯蜂蜜柚子茶，她一口气灌下去，又咂了咂嘴，“咦！怪好喝的。”遂又倒了一杯，自顾自喝了起来。
以沫剥了瓣柚子，边吃边和蔺柔说道：“阿娘，过几日休沐，我们几个想去赶集，还想支个摊，挣点银子好给阿姐买生辰礼物。”
“你们哪个身上缺银子，你阿姐这些年给你们的零花都够在京城置办好几处宅子了吧？”
“所以我们想用自己挣的银子啊，才显得有诚意嘛。”
上官青岚抬头问道：“小兮的生辰在哪日？”
“刚好是除夕，一早发作正好快吃年夜饭时她就出生了，想来是个好吃的。”
蔺柔想起桑以兮，心中柔软一脸笑意。
微生老夫人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说道：“除夕日出生的女孩儿命格好，大福大贵，你和桑大人有福气哦！”
“我和以洺也是有福气的，有个这么好的阿姐。”桑以沫说道。
上官曦也跟着附和，“我也有福气，跟着桑姐姐来到北地，我得仔细琢磨琢磨卖什么挣些银子。”
“陌离的生辰是正月初一，他俩还真是巧。”上官青岚那些年关注陌南枫的信息，陌离出生的日子太过特别，她记忆深刻。
“要么说天生一对了。”微生老夫人的话让蔺柔听着十分熨帖。
“哎呀，以沫，咱们赶紧找安宁商议去，两份生辰礼啊！”
两个姑娘风风火火地走了。
微生老夫人也念叨着得回去翻一翻，上官青岚忽然就想到桑以兮曾经说过的话，别又送铺子吧。
要过生辰的两个人完全想不起这回事，只因每年生辰都是过年，跟着一起热闹，倒没有太多过生辰的感觉了。
今日中午纸羽和笔青在桑家灶房里头做了两大锅咸肉豆瓣饭，每年到了冬日，桑以兮就爱吃这种饭，她们便经常做，现在吃饭的人多，便也做得多。做起来也简单，大米和糯米对半先泡上一会儿，咸肉切丁，和蚕豆一起下猪油翻炒，之后下入泡好的米，一番炒匀之后，加入少许生抽和盐，再倒入适量开水，焖煮即可。
砚初则和冯婶在上官家灶房里做些菜，冯婶这些日子也知道了这几个姑娘除了笔青都有主了，只笔青还有那么个要求，她也就不再多想了。
孩子们聚在饭堂里低声商议着，上官曦抢着说道：“我会做吃食，糕点之类的用料太精贵就算了，普通的比如烧麦和鸡蛋灌饼我觉得可行。”
“我可以帮曦姐姐收钱。”星月举手道。
“我会做烧麦。”念念接着说道。
景珩拍板，“你们三人一组。”
以沫想了想，“要不我在旁边支个摊卖酸辣汤和藕粉茶，有咸有甜，藕粉茶都是现冲，那云烟帮我打汤，安宁帮我收钱如何？”
“好啊！”两人齐齐应道。
女孩们都安排好了，以洺开口道：“我可以写对联。”
景珩点头同意，“你的字在我们当中写得最好，这几日可以多写一些。”
远山说道：“能不能去作坊里买点豆花，上次砚初姐姐做得鸡汁豆花就很好吃，只要在家将浇汁做好也方便。”
“可行。”于是远山远河一组就卖鸡汁豆花。
微生家两个思来想去决定卖烤红薯。景珩扛着糖葫芦作为自由人，既卖了货又可以来回巡逻，以防有人闹事，哪里忙他也可以搭把手。
“光靠休沐一日可挣不了多少，这里离镇上不远，年前便每日晨起去镇上，卖上一个时辰便回来，来回跑步也算是操练了，回来也不耽误上午的课。”
“同意！”大家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个个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去准备。
“一会儿吃完饭将要用到的东西列个清单，家里没有的就去镇上采买，锅炉一应器具就放到镇上铺子里，省的来回搬运。”
“好。”对景珩的安排大家都没有意见。
中午鲜香软糯的咸肉豆瓣饭让大家赞不绝口，配上酸菜炒笋丁和南瓜汤，两大锅竟还不够吃，归海晴朗一人干了三大碗，显然不够，大胃王都坐在一桌，他不够其他人自然也不够，砚初早就料到了，用上官家灶房里的大锅，烧完菜后又接着焖了两锅，这回用的风干鸡丁替了咸肉，味道却是更好。
乌池弦悄悄给砚初竖了个大拇指，砚初脸颊微微发红，心里却甜如蜜般。归海晴朗可没有这么含蓄，直接大嗓门夸道：“纸羽这饭做得好，我可是有福气了。”纸羽性子不及砚初，上完饭羞得扭头就跑走了。
上官曦心里想着，每晚下棋靳霄都吃了她做的点心，也没见夸一句，今晚再不夸，她就主动问。
下午上课之前，以沫给她阿娘拿去好几套粗布袄子，让她阿娘给加点补丁。
蔺柔一头雾水。
以沫解释道：“我们要去摆摊，这些袄子虽是粗布的，但一个补丁都没有还是新做的，和庄子上那些孩子一比，差异立现，咱们摆摊也得有个态度不是。”
蔺柔哭笑不得，只能去针线筐里翻翻碎布条。
“阿娘，您也别比划，抓到哪个随便缝，不然以您的眼光和手艺，那补出来的也不是凡品。”
“你这小嘴是越来越会说了，快去上课吧。”蔺柔拿着刷把赶人。
“阿娘莫要说我，您看您来了北地都变得粗鲁了，咱就是优雅的代名词，得保持住啊！”以沫一边贫着一边开溜。
“啥代名词？这丫头越来越野了。”蔺柔摇摇头，还是比划着碎布条，让她随便缝，水平不允许。
上官曦已经在灶房忙活开了，紫澜雨听了他们的计划，非常支持，不仅是口头支持，吃食需要的材料她全包了。
“师傅，我想先做点菇子油渣烧麦，菇子油渣都是现成的，糯米先泡上，这得明早才能蒸。”
“行，做上百来个，卖的好回头再做点腊肉的。”
“那鸡蛋灌饼的饼坯下午就来做，做好搁外面缸里就能冻起来。”
“让你砚初师傅给帮一手，我去鸡场那头买鸡蛋，再从作坊里捎点面粉。”
“师傅辛苦，回来给你摊十张饼子。”
“得咧，二十张，你师公的也算上，别忘记抹上腐乳 。”
上官曦在它身后哈哈大笑。
为了保证摆摊的收入，得让所有人都做回小白鼠，于是隔天晚间饭堂小食铺试营业，也是让大家对味道和定价提点意见。以免四合院这些大佬们身上没有小钱，景珩带着一箩筐铜板蹲在门口给人兑换，还不忘推销身旁摆放着的糖葫芦，这糖葫芦还是冯婶帮忙做好的，里头的各种水果都是从家里各个屋子里撸来的，成本他自动忽略不计，至于白糖是他通过墨心从作坊里买的，自然是最低价。
靳霄虽然每晚和上官曦对弈，并吃着她带来的花样繁多的点心，但这还是第一回看她在锅灶前忙活，上官家娇养的嫡小姐，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袄子，头上随意包了块布巾，脸上还蒙了块口罩，干起活来一点不含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本就是农家出身。
他手上拿着一根糖葫芦走到摊位前，上官曦早就注意到了，一边星月开口问道：“这位大哥，我们这烧麦两文钱一个。鸡蛋灌饼六文钱一张，十文钱两张。”
靳霄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来两张鸡蛋灌饼。”
上官曦已经在锅底刷些了油，然后将饼坯放了进去，待饼坯鼓起后，便用筷子将其戳开，左手将混了葱花的蛋液倒了进去，一系列操作相当娴熟。
“这位大哥您要是要辣酱还是甜面酱？”这回是上官曦问的。
“些许辣酱。”靳霄嘴角的笑意又扩大了些。
上官曦看在眼里，心上像被羽毛轻拂般，痒痒地，只一抹淡淡的笑容却让上官曦失了魂。
她垂眸正准备刷辣酱，却被念念拦住了，“姐，那是甜面酱。”
“哦！看错了。”她赶紧刷上辣酱，将两张饼子放在油纸袋里，递给了靳霄，指尖不经意地相触，让她又是一震，她决定晚上不洗手了。
靳霄吃了一口鸡蛋灌饼，说了一句“味道不错”，便去了隔壁摊子 。上官曦那口罩后的唇角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上官鹤差点没认出来宝贝孙女，这雷人的扮相，熟练的手艺哪一点跟上官曦也不沾边啊！
“这位老爷，要不要尝尝烧麦和鸡蛋灌饼？”上官曦那露在外头的眼睛调皮地眨了眨。
上官鹤憋住笑，递了十二个铜板过去，星月连忙接住，还不忘道谢，“诚惠十二文钱，您请稍等，一会儿就好。”
嗯，还挺像那么回事。
“你们这饼子五六文一个，可有赚头？”上官鹤看这又是白面饼子，又是鸡蛋，还有酱和油，碳火还没算。
“这要是别人卖那指定没赚头，谁让我们住在这里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了。”
上官鹤也明白了，远处那一排作坊可不就是优势。
“再说镇子上的人大都不会太富裕，五六文钱一个的鸡蛋饼赚得确实不多，辛苦些走个量吧。”
“辣酱甜面酱各来一个？”
“行。”
“您拿好，吃得好再来啊！”
上官鹤先是咬了口烧麦，嗯，香！裹着猪油的米粒晶莹透亮软糯入味，油渣酥脆，混合着菇子的香气，一个小烧麦两口就下肚了。
于是他转回头递给星月十文钱，“再来五个烧麦。”
上官曦伸手给拦住了，“糯米食晚上吃多了不易克化，明早再吃。”
“好吧。”上官咂吧了下嘴，真香！
靳霄那些个护卫可是看到了，每人直接买了十文钱的烧麦，十文钱的饼子。烧麦一口一个，再回头想买，摊子已经被陌南枫的近卫们围住了，他们没有本事挤进去，就这样上百个烧麦一抢而空。
老夫人带着微生家的后生们没抢到烧麦还有些遗憾，云烟积极地推销酸辣汤和藕粉茶。
“这位老夫人，您吃了鸡蛋灌饼是不是觉得口干，不妨尝尝我们的酸辣汤，爽口开胃，一碗下肚浑身暖乎乎的，只要五文钱一碗。”
孙女演戏老夫人自然配合，“我这牙口吃不得酸，你给我冲杯藕粉茶，少搁点糖。”
“好嘞！藕粉茶六文一碗。”
以沫用勺子舀出三勺藕粉，先用少量冷水和匀，再倒入滚水，迅速搅拌，然后加入糖和配料，若是按以前家里的吃法配料都有十几种，爱吃啥放啥，可这六文钱的藕粉就不能那样式的了，一来藕粉本就是稀罕物，二来配料太多成本太高，三来遇到斤斤计较的给多给少也麻烦，于是以沫只将花生芝麻和山楂片磨碎混合在一起，每碗放上两勺。
微生家的后生们怕回头买不到，两样各来了一份。就这样吃完还后悔，那藕粉茶几口一吸溜就没了，再想买摊子前一点缝隙都没有，连自家兄弟的烤红薯都提前收摊了，实在是再烤一炉时间有点长，六文一斤的烤红薯供不应求啊！
在前面摊位明显没吃好的，全围在鸡汁豆花那里，一人至少两碗，两大桶豆花很快也就卖空了。
有人便说了，“品种不够多啊！你们这东西口味很好，不若再多卖点。”
上官曦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我们就这些人，干不过来啊！”
靳霄闻言给近卫们使了个眼色，有个灵光的立刻上前，“我们兄弟十人反正也无事，姑娘尽管安排。”
上官曦心中欢呼，这些近卫她自然认识，没有靳霄的默许他们可不敢出头，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景珩和安宁“嗖地”看向陌南枫，看着儿子女儿那眼神，陌南枫马上表态近卫们也可以帮忙，上官青岚瞥到这一幕，暗自窃笑。
微生家的后生们则全部要求烤红薯。
安宁说道：“帮忙可是没有工钱的啊？”
大家都摆摆手，本来就有月银，每天在庄子上又是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再轻松不过。
“好，明日上官小姐会给你们分配任务。”
小食铺试营业算是取得了圆满成功。
上官曦累哈哈地去了桑家院子和砚初报告业绩，今晚桑以兮和陌离还有大胃王们都没有去凑热闹，主要是这些吃食他们都吃过，出摊前砚初也都试了味，把控了品质，没问题。
这会子他们还在吃晚饭，沐神医和熊老大也在，他们觉得小吃天天有，这熊掌可不是天天有的，等孩子们出摊了，他们去集上捧个场，还能做个托，一举两得。
“哎呀呀，这熊掌我可是头回吃。”上官曦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一边吼道。
“今晚生意如何？”紫澜雨问道。
“不够卖，根本不够卖，还多了几十个不要钱的帮工，师傅你帮我合计合计怎么整？”
“这好办啊，你们还是按照原来的安排，路途近不耽误上课，那些人分两拨，一拨去城里，一拨去远一点的镇上，他们身强体壮，又有武艺在身，出去不会被欺负。”
“好主意！只干半月，小年后就休息。”
桑以兮忍不住问道：“这摆摊是为了体验生活还是为了锻炼手艺？”
“嘿嘿！都有都有。”上官曦敷衍道。
“那到农忙时节你们也得下地干活的。”
“必须去。”
沐神医现在和上官曦处出了革命友谊，他低声问道：“小曦丫头，你老实告诉沐爷爷，是不是看上小霄霄了？”
上官曦将一嘴饭咽了下去，瞪大眼睛反问道：“您才看出来？”
沐神医一噎，这丫头果然与众不同，不应该是害羞脸红说不出话吗？
“沐爷爷帮你，本来我还想着给我魅宝留着，那丫头约莫心思已经飞了。”
旁边吃饭的人心知肚明默不作声。
“您都看出来了，他不知道看出来没？”
“没有，木疙瘩一个。”沐神医当然不能揭靳霄老底，桑丫头已经有主了，这么好的孩子自然不能落单，他看着这上官曦是个好的，家世也好，般配。
“那往后就靠沐爷爷多多帮衬了，上官曦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
这一老一小窃窃私语着，陌离才知道原来还有这茬，这一个两个的不会都在他头里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