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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乔合沁他们怎么也无法预料到的情况。

为什么宗一合会笃定江折雪会回到日本?为什么他在江允知死后几年没再出现?

他可不是那种因为江允知死了就会好心放过江折雪的人。

他知道江折雪隐约猜到了母亲的死因,所以他也知道这只小狐狸一定会报复回来。

看着面前微微笑着的江折雪,乔合沁忽然有一个荒谬的想法。

如果是江折雪自己主动回到这条路上的呢?

她以为是她和郑晚西布局,让失去记忆的江折雪和宣郁重聚,最后再次走上这条面对宗一合的道路。

乔合沁曾经以为,江折雪和过去最后的联系只有他们几个人。

可就眼下的情况来看,远不止如此,不然为什么十四岁的江折雪能够孤身一人前往日本?还有人帮她抹掉了相关的记录?

想到这里,乔合沁莫名有些恐慌。

她忽然不想再问下去,像是预见到江折雪曾经的计划会刺痛她。

乔合沁下意识想要后退,江折雪却伸手抓住她。

她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我见过宣郁的母亲。”

七年前,宣郁刚刚被接出寺庙,便是他母亲守在他的病床。

那个病弱苍白的女人,就像一朵颓败的花,用她颤抖的手抚摸小儿子的脸颊。

是她派人强制干扰了宣郁的记忆,以最强硬的手段把寺庙里的血腥回忆压在他大脑深处。

那一年,寺庙内的情况可谓乱成一锅粥。

宗一合的计划因为江允知的死亡而不得不暂时搁置,筱原家想要扶持筱原千重子掌权寺庙,黑木家则因为宣郁的挑拨被清退。

眼看北川家和筱原家因为寺庙神权发生嫌隙,郑晚西从动荡中看到了渺茫的希望。

国内的几个家族大多和日本方有所合作,但多年以来的安稳和富贵早就让掌权的老家伙们有所懈怠。

不然他们也不会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搞活人祭祀这种荒谬无度的事情。

那年,郑家的实权还握在郑晚西叔叔手里,她的父母在郑晚月出生不久双双病故。

而叔叔忌惮这个过于聪慧的侄女,故意设计把她当成“祭品”献给京城的世家。

一位献给死人的新娘。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新娘”了,出身高贵的郑家大小姐,清丽的样貌,还有极其出众的才华。

郑晚西从未想要参与郑家的权利纠纷,她早年一直专心学术,善于家族企业管理的反而是不到二十岁的郑晚江。

叔叔以为把郑晚西关进寺庙便可高枕无忧,完全不把剩下的郑晚江和郑晚月放在眼里。

事实证明他错得很彻底。

在郑晚西的指点下,郑晚江成功拿到了董事会的高票支持,而她们父母留下的原始股份在几番辗转下也派上了用场。

这还只是郑家的动荡。

国内几大财阀世家的重新洗牌的情况可谓前所未闻,很难说其中没有郑家和宣家的推波助澜。

作为宣家的小少爷,宣郁被送进寺庙的理由和郑晚西不一样。

他不是祭品,而是交换的筹码。

毕竟宣郁是世所罕见的天才少年,他对事物的学习能力强到让人畏惧的地步,可以轻易从浩瀚的古籍中倒推已经遗失了百年秘辛。

其中自然包括藏传佛教中的“不死药”。

他的亲生父亲把他送进寺庙,以此换取其他家族的支持。

反正宣家的孩子不止宣郁一个,大可牺牲他为整个家族铺路。

宣贺从母亲口中得知这件事时,实在难掩自己的惊骇与震动。

虽说世家少真情,但这种完全把孩子当成工具的也实在罕见。

《公羊传》中的易子而食发生在饥荒之年,权力的饥荒可从来不会消失。

可用宣郁换来的权力又能给他带来什么?

他们的父亲死于一场空难。

他乘坐的直升机发生故障,最后和驾驶员双双殒命。

作为家族长子,宣贺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宣家的继承人。

他并没有追究父亲的死因,只是沉默冷淡地主持了葬礼,为此,不少人猜测是他一手策划了这场意外。

宣贺不是没想过,但这次的事故的确就是一个意外。

虽说他的确对父亲的死亡毫无惋惜和悲哀。

宣贺很清楚,被牺牲的不是他,绝不是因为父亲对他这个长子有所偏爱。

他畏惧智力水平远超常人的宣郁,这种畏惧让他忌惮幼子,于是干脆让他永远被关在那不见天日的寺庙。

尽管宣贺从未想过牺牲弟弟换取权力,但他还是对此有所愧疚。

也可能正是如此,在之后的很多年,宣贺对宣郁的包容可以说毫无限度。

嘴上吐槽没停过,该做的事情也没少过。

要挖坟?挖!要古籍,抢!要江折雪……哦,这不能抢,宣郁自己去把人哄回来。

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

察觉到乔合沁的不安,江折雪紧紧握着她的手。

看着她难得露出惶恐的样子,江折雪心里暗暗觉得有意思,但脸上的表情还是平静的。

难得这死丫头也有怕的一天,之前和郑晚西一起给她设局的时候看上去可是天不怕地不怕。

心里这么调侃着,江折雪慢慢靠近她,轻声说:“因为担心寺庙的往事给宣郁造成心理阴影,宣郁的妈妈找人强行干扰了他的记忆。”

“知道我母亲去世后,她也来找了我。”

那是一个灰蒙蒙的雨天,江折雪刚刚把母亲的骨灰盒放入墓园。

那时的她尚不知道,骨灰盒里不是真正的江允知。

她一个人,穿着白色的孝服,跪坐在母亲的墓碑前。

身后有人在她头顶撑起一把黑色的伞。

江折雪慢慢抬起眼,对上了女人苍白瘦削的脸。

只需看一眼,江折雪就知道她快死了。

那样衰败病弱的神情,就像一朵即将凋谢的花。

“其实她给了我很多选择,甚至包括让宣家收养我。”

江折雪微微垂着眼,手指在乔合沁的手臂上慢慢划过:“但我拒绝了她的提议,我只是说想去日本看看我母亲曾经工作的地方……然后忘掉这一切。”

忘掉一切,就像被记忆干扰的宣郁。

可猜到母亲死因的江折雪真的甘心忘掉一切吗?

听到她这么说,乔合沁心中泛出一丝诡异的感觉。

像是猜到了江折雪的某种打算。

看到乔合沁难看的表情,她轻轻笑起来。

强制干扰他们记忆的人是宣郁的母亲,送江折雪去日本并抹去记录的也是宣郁的母亲。

那是一位快死去的母亲最后能为孩子做的一切。

但江折雪也是母亲的孩子。

她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于非命,她怎么可能甘心过上平静的生活?

江折雪知道宣郁的记忆被干预,郑晚西住进了疗养院。

而她在宣郁母亲的安排下去了小樽,在母亲曾经任教的教室,留下了一朵小小的莲花。

宣郁在多年后发现了这个痕迹。

实际上,这是江折雪留给宗一合的信号。

她留下的莲花,不仅代表自己曾经来过这里,更暗示她猜到寺庙里发生过什么。

母亲在黑板上留下的“山如黛玉林如海”,江折雪静静看了很久。

她想,她要辜负母亲对她的期望,她永远不可能过上安宁的生活。

借助宣郁的母亲,江折雪可以从宣郁的生命里消失,也不用再和郑家有所接触。

宣郁的母亲还帮她修改了档案,把她曾经在寺庙的经历完全抹去。

在她死后,无论是宣家还是郑家,便再也找不到江折雪。

可江折雪对她撒谎了。

她说,她忘掉一切是为了之后可以好好生活,所以宣郁母亲才会为她把所有的痕迹全部抹去。

但她知道宗一合总有一天会找到她。

她等着那一天。

在十四岁的江折雪最初的计划里,她把所有人都推得远远的,打算一个人为母亲复仇。

这是她作为女儿的责任,和任何人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