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轮胎碾过田埂间的泥泞小路时，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正被天边的鱼肚白慢慢撕开。雨势早已减弱，只剩下细密的雨丝黏在车窗上，被晨风吹得划出蜿蜒的水痕。
曜紧握着方向盘，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河道里那道淡绿色的影子——深潜者的尾鳍每一次拍打水面，都会溅起细碎的水花，在熹微的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
副驾驶座上的月亮早已从之前的躁动中平静下来，却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态：前爪搭在车窗边缘，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深潜者的动向，鼻尖偶尔快速抽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咸腥味。
那味道随着车子不断靠近河道下游，变得越来越清晰，混杂着泥土的腥气与晨露的清新，形成一种奇特的气息。
“再坚持会儿，我们很快就能摸清他的去向。” 曜低声对月亮说着，指尖却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自从摆脱科学教的拦截车后，手机信号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始终只有一片刺眼的“No Service”。
他心里始终悬着一块石头，林玥留在教师公寓，万一科学教的人趁虚而入......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下，现在最重要的是跟上深潜者，不能让这条唯一的线索断掉。
又往前行驶了大约十分钟，车子穿过一片茂密的杨树林，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信号格从无到有，慢慢跳成了两格。
曜的眼睛瞬间亮了，他立刻放慢车速，让越野车与深潜者保持着安全距离，同时迅速掏出手机，手指有些颤抖地拨通了林玥的电话。
“嘟......嘟......”等待音每响一次，曜的心就揪紧一分。直到第三声响起时，电话终于被接通，那头传来林玥带着刚睡醒意味的沙哑嗓音，像裹了层晨雾般温和：“喂？曜？”
“我这边安全了，刚摆脱科学教的拦截。”曜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之前紧绷的神经在听到林玥声音的瞬间松弛了大半，“我们正在追踪深潜者，他沿着河道往下游去了，现在信号恢复，才敢给你打电话。你那边没事吧？”
“我这边很安全，放心。”林玥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思绪，“你们现在到哪里了？深潜者的状态怎么样？有没有出现进一步异化的迹象？”
曜一边观察着河道里深潜者的动向，一边快速汇报：“我们刚过杨树林，往河道下游走。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异化了，尾鳍很粗壮，游得很快，但暂时没看到其他异化迹象。月亮一直盯着他，没有异常反应。”
“好的，我的确看到了。”林玥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了然，“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吗？深潜者混血成年后会被大海召唤，而他们对深海遗迹的感应尤为强烈。离你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最近的海滨城市是布拉姆，那里的海域底下藏着一处远古深海遗迹。”
曜心中一凛：“你的意思是，他不是在漫无目的地逃跑，而是被那处遗迹召唤着往布拉姆去？”
“没错。”林玥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科学教一直想利用深潜者打开深海遗迹，获取里面的古神权柄。现在深潜者摆脱了控制，本能地被遗迹召唤，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只要跟上他，说不定能找到遗迹的入口，但科学教此时一定也在疯狂寻找他。”
“你先尽量跟紧他，保持安全距离，别被他发现。我现在立刻上楼喊醒杰克森，再向学校请假，咱们在布拉姆汇合。”
“好，我知道了。” 曜点头应下，又忍不住叮嘱，“你路上注意安全，要是遇到科学教的人，第一时间联系我。”
“别担心，我有分寸。”林玥轻笑一声，那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待会见，男主角。”
挂了电话，曜将手机收好，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追踪深潜者上。
河道渐渐变宽，水流也变得平缓，深潜者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些，尾鳍在水面上划出的痕迹越来越长。
月亮突然叫了一声，用爪子轻轻拍了拍曜的手臂，像是在提醒他前面的路况。曜会意，轻轻打了把方向盘，避开了前方路面上的一个大坑。
与此同时，克里桑那州立大学的教师公寓里，林玥挂了电话后，立刻从床上起身。
窗外的晨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照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斑。他快速换好衣服，走到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杰克森，醒醒，有重要的事。”
房间里没有动静。
林玥知道杰克森前一晚吃了安眠药，睡得肯定很沉，于是稍微加大了敲门的力度，又喊了一遍：“杰克森，事关深潜者和詹姆斯，你必须醒过来。”
过了约莫半分钟，房间里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接着是杰克森沙哑的声音，他似乎已经睡懵了：“......谁？什么事？”
林玥推开门走进去，只见杰克森正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也带着刚睡醒的浑浊。
“曜已经追上深潜者了，根据我的分析，深潜者是被布拉姆海域的深海遗迹召唤，正在往那边去。” 林玥走到床边，语速平稳地解释，“我们现在必须立刻出发去布拉姆，说不定能从深潜者身上找到你儿子的线索。”
杰克森的眼睛瞬间睁大，原本的困意一扫而空，他猛地坐直身体：“深潜者往布拉姆去了？那曜为什么不喊我一起？我明明说过，只要有线索，一定要带上我！”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甚至还有一丝委屈——这几天他为了儿子的事茶饭不思，好不容易等到线索，却被排除在外，这种滋味让他很难受。
林玥看出了杰克森的情绪，轻轻叹了口气：“当时情况紧急，科学教的人一直在追杀他们，曜也是刚摆脱拦截，恢复信号就立刻给我打了电话。他知道你吃了安眠药，怕强行喊醒你会影响你的状态，毕竟接下来的行程可能会很危险。”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我们现在出发还来得及，只要赶上曜，就能一起追踪深潜者。”
杰克森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低头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抱歉，我刚才语气不好。我只是太担心詹姆斯了，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线索。”
“我理解。”林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洗漱收拾一下，我去给学校打电话请假，我们十分钟后楼下集合。”
杰克森点了点头，立刻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林玥走出客房，径直走到客厅的沙发旁，拿起手机拨通了克里桑那州立大学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校长的秘书，她显然是不知道校长私底下和科学教的关系的。
林玥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自然：“您好，我是林玥。很抱歉，我今天身体突然有些不适，可能没办法去上课了，想请一天假，后续的课程我会安排时间补上。”
电话那头的秘书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林教授您放心，身体要紧，假我先帮您记下，我会跟校长汇报的。您好好休息，有需要随时联系我们。”
“谢谢。”林玥挂了电话。
就在林玥准备去玄关换鞋时，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他抬头一看，只见莱奥波德穿着一身不合身的休闲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带着血丝，显然也是刚醒。
看到林玥，莱奥波德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了下来，声音带着急切：“林教授，我刚才好像听到你说要去布拉姆？你们要离开这里吗？”
林玥点了点头：“嗯，我们要去布拉姆追踪深潜者，那可能是找到杰克森的儿子的关键线索。”
莱奥波德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几步走到林玥面前，双手紧紧抓住林玥的手臂，语气里带着哀求：“林教授，求求你，带上我吧！我不能单独留在这里，霍亨贝克家的人肯定已经在疯狂找我了！”
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你不知道我们家族的手段有多——之前有个堂兄忤逆家族，加入了苏梅克那边的反抗组织，结果被抓回来后，直接被关进了南蛮房间折磨得不成人样！我这次忤逆他们跑出来这么久，要是被抓回去，肯定比堂兄的下场还惨，变成蜥蜴人都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莱奥波德的声音越说越哽咽，之前的公子哥傲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满的绝望。
“我知道我之前很没用，甚至还拖过你们的后腿，但我保证，这次我一定不会添麻烦！我还知道霍亨贝克家族很多事情，说不定能帮上你们的忙！求求你，带上我吧！”
林玥看着莱奥波德无助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是他不想带着莱奥波德，实在是这个公子哥有点没用。
但他说的也没错，如果把他单独留在这里，霍亨贝克家族的人说不定会上门劫人——他们绝对是干得出来这事的。
这时，收拾好东西的杰克森从客房走出来，看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不太愿意带上莱奥波德这个“累赘”。
林玥沉吟了几秒，对莱奥波德说：“带上你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全程听从我们的安排，不能擅自行动，更不能泄露我们的行踪。一旦发现你有任何异常，我们会立刻抛弃你，明白吗。”
莱奥波德听到这话，脸上瞬间露出狂喜的表情，连忙点头如捣蒜：“我答应！我什么都听你们的！绝对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杰克森虽然还是有些不满，但看到林玥已经做出决定，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早已发现这栋房子附近的陌生人越来越多，的确不能把莱奥波德单独留在险境中，而且现在时间紧迫，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浪费时间。
林玥看了看手表，对两人说：“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发，争取尽快和曜汇合。”
莱奥波德顾不上收拾东西，连忙跟上，杰克森也提着简单的行李跟在后面。三人走出公寓大门，清晨的阳光已经洒满了庭院，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林玥开着从教师社区临时借调的轿车，后视镜里的梧桐林渐渐缩小成模糊的绿影。
莱奥波德缩在副驾驶座，双手紧紧攥着安全带，指节泛白——他每隔三分钟就会回头看一眼，仿佛身后随时会出现霍亨贝克家族的人。
“别慌，”林玥指尖轻点方向盘，目光扫过仪表盘上跳动的导航，“我们走的是乡间小路，霍亨贝克的人不会这么快追来。”
杰克森直起身，看着窗外掠过的路牌：“多久能到布拉姆？曜说他们在河道下游跟着深潜者，要是我们去晚了......”
“快了，” 林玥抬眼看向远处的淡金色阳光，“再过二十分就能到曜刚刚发给我的定位了。到时候顺着咸腥味找，就能跟曜汇合。”
林玥的话音刚落，副驾驶座的莱奥波德突然短促地惊呼一声，指着前方路口：“那是什么！”
林玥猛地踩下刹车，轿车在路面上滑出半米远。只见路口停着两辆黑色 SUV，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但车头灯亮着刺眼的白光，显然是在刻意拦截。
更棘手的是，车旁站着的几个黑衣人手臂上，都戴着霍亨贝克家族的徽章。
“是家族的私人卫队，”莱奥波德声音发颤，“他们连这种偏僻小路都查到了......”
杰克森立刻摸向腰间的警棍，眼神警惕地盯着那些黑衣人。林玥却缓缓停下了车，眼神带着凉薄，漫不经心地看向那几个浑身穿着严肃的霍亨贝克家族卫队的人。
“嘿哥们，堵着我们的车做什么？我看你也不像是警察。”副驾驶座上的莱奥波德都快缩进座位里了，林玥却还极其淡定地和这几个保镖谈话。
而且更令人惊讶的是，这几个人还真就给林玥面子的样子，没有第一时间就动手，而是礼貌地对林玥说：“林教授，族长希望我邀请你们到霍亨贝克家族的庄园做客。还有莱奥波德少爷，老爷说你现在回家还来得及。”
莱奥波德没说话，林玥则是冷笑两声：“可是我们现在有急事要去做，怎么办呢？”
此时，黑衣保镖们已经隐隐约约将林玥的轿车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