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诊制度的落实花费了陆依萍很多精力,而随着各国租界跟日本之间的冲突越发明显,这套在出身教会的护士们中间并不能得到认可,只能勉强推行的制度,在经历了几次大型抢救之后,就十分默契地被全院接受了。
毕竟神爱世人,而她们是人,能多救一个人就是多一分功德,虽然在她们的概念中并没有功德这个东西,但她们也祈求死后能上天堂呢,显然救人越多才越有可能达成这个愿望啊。
这座法国人开设的教会医院本身就是为居住在法租界的法国人开设的,只是后来法国人越来越少,为了避免浪费才开始接诊其他国家的民众,而且医生一开始也是从法国本土或者殖民地过来的医生。
陆依萍作为一个中国人还是一个女性,如果不是大环境已经稍微改变,如果不是她已经出众到周围的男性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的,她恐怕还不能直接获得一个职位,尤其她本人并没有在法国本土的学校获得一个学位。
但不管国籍、长相和性别,法国人也恨不得揽尽天下英才为法国服务,所以陆依萍哪怕从未踏足法国本土,也在老院长的多方努力之下,获得了法国本土名校的医学博士学位,甚至他们还十分愿意给陆依萍和她的全部家人提供一个法国本土的国籍。
陆依萍没打算随便出国,至少在日本人投降以前没打算出国,所以对于法国伸出来的友好之手,她接了一半,“如果我的同胞还在受苦受难,还处于别国的压迫之中,我想我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
老院长对陆依萍肃然起敬:“哦,一个深爱自己祖国的人,总是让人敬佩的。”
所以借着老院长背后的势力,陆依萍的食品厂跟药品厂顺利地在西南边境开办了起来,甚至如今最大的贸易伙伴都是法国人,陆依萍也在明面上直接受法国政府的保护,这也让许多对她起了心思的权贵,稍微有些避讳。
而黑豹子陆振华,在发现自己无法保障最喜欢的女儿陆依萍的安全之后,他心里当然不是滋味。如今的他跟从前闲置依旧的老古董不同,他自己也重新创造了家业,在上海的上流社会依旧有一席之地,所以他如今奋斗之心依旧不死,因此他直接宣布了女儿陆依萍会是整个陆家的继承人,因此她陆依萍的婚姻便要慎重考虑。
这几乎是明白对外说明陆依萍将来只会招婿不会外嫁了,所以一时之间许多人家纷纷歇了心思,只有某些脑子不清楚的人,还在打着或许能将陆依萍从云端之上拉下来,方便他们随意处置的恶毒主意。
可是陆振华作为一个从零奋斗起来的老派军阀,他对人性之恶早有领教甚至自己也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他十分清楚唯有主动出击杀鸡儆猴,才能保得自己的孩子一时平安,再拉一个无法撼动的靠山,或者自己成为无法轻易被算计的人,才能真正高枕无忧。
因此他积极经商,尤其喜欢经营工厂,因为工厂里的工人在某些时候,总能抽调出来作为打手。
为了这个目标,陆振华无师自通开辟了供工人和他们亲属居住的“家属区”,对工人的工资更是从不拖欠、克扣,逢年过节还有奖励,一时间陆家的工厂便成了所有进城务工人员梦寐以求的地方。
陆振华回来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非常得意,他相信有些事情自己不需要开口,自己的继承人陆依萍就能完全明白。
而陆依萍也的确猜到了陆振华的打算,甚至干脆出主意道:“爸爸,既然我们父女分别有默契地选择了陕北那边,那么我们不妨多提供一些基础的庇护,反正我们的工人也需要老师教授基础的算数跟日常用字。”
陆振华听了陆依萍的话只觉得万分欣慰,颤抖着声音连说了几个好,“我就知道我陆振华的女儿绝非池中之物!”
陆振华因此思绪完全打开了,“既然都准备在自家工厂创办夜校,教授工人和他们的亲属读书识字了,那干脆也安排他们的子女入学读书,再给他们准备合适的医院方便他们平常看一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
陆依萍全盘接受,甚至主动替陆振华查漏补缺以及托底,“这样一来工厂几乎不赚钱,还需要我们补贴,时间长了恐怕会被同行挤兑,也不是个事儿。”
“但是爸爸,我觉得我们可以适当放弃低端市场,不管纱厂还是面粉厂,其实都有高端市场能匹配的,尤其如今来上海的人越来越多,有钱人也越来越多,物资供应是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
“尤其不管纱厂还是面粉厂的出产,我都能通过法国人那边找到销路。”
这个时候,陆依萍也不避讳陆振华了,直接说了自己在西南边境跟法国人合作的事儿,那几家工厂自然也不隐瞒了,还有规划中在察哈尔地区的钢铁厂也提了一嘴。
陆振华第一时间就是敬佩自己的孩子十分能耐,对于察哈尔那边尚在规划中的钢铁厂,他也没有因为过于残酷的现实而泼冷水,而是明白了陆依萍这是为红方提供便利和支持的意思。
他最关心的,其实是人和技术,“钢铁厂跟其他工厂不同,虽然民生行业也用得上钢铁,但如今的世道,决定了钢铁会首先应用于武器上。普通钢铁也就罢了,如果是非普通的钢铁,涉及的人和技术就是首要难题啊。”
陆依萍也是直接摊牌:“爸爸,我这边能弄到技术,人的话红方其实也不缺,钱我们不缺,甚至原材料在察哈尔跟喀尔喀地区也不缺,唯一的困难甚至不在于国内军阀势力,而在于北海之外的苏联。”
陆振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几乎已经能预见喀尔喀地区跟科尔沁和察哈尔的分裂,也不怪陆依萍虽然看好红方,甚至大力支持红方,却没想过加入红方了,因为她对苏联十分警惕,而红方跟苏联之间的牵扯已经太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