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开灯。”
突然而起的沙哑声音，止住了白江蓠按上开关的手。
白江蓠等适应了黑暗之后，才顺着屋外透进来的月光，发现了床脚边的黑影。
纪楚蘅双手抱腿蹲着，脸埋在腿间，看不到面容。
白江蓠走过去，抱紧纪楚蘅，什么话也没有说。
纪楚蘅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白江蓠的身子比纪楚蘅抖动得更加厉害。
他差点又失去了纪楚蘅。
如果不是纪卫沛早就怀疑纪卫淋，提前做了准备，今天，他可能就要跟爷爷一样，每年的清明去龙山探望纪楚蘅这个好朋友了。
黑暗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江蓠的手，都僵硬得不能动弹的时候，纪楚蘅终于抬起头，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又肿又亮。
“阿芜，都是我，是我害了爷爷！”
纪楚蘅哑着声，面有愧疚与悔恨之色。
“不，阿蘅，不是你，不是你的错，是纪卫淋！”
“大伯……那人说，如果知道那天车上坐着的是爷爷，他不会动手。”
纪卫淋的目标，一直是纪楚蘅。
他想要弄死纪楚蘅，这个纪卫沛的独子。
即使纪卫沛没有因为纪楚蘅的死亡而消沉，纪家也会因为纪卫沛没有继承人，最后落到他纪卫淋的儿子身上。
一年前纪清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一场人为精心安排的祸事。
那场车祸，是专门针对纪楚蘅的。
那一天，本来是纪楚蘅要给楚云溪送东西过去，路过白家的时候，纪楚蘅来跟在白家与白框厚喝茶的纪清说一声，便被白江蓠缠上，没去成。
正好喝饱了茶水，与白框厚斗够了嘴的纪清，就代替小孙子，去给儿媳妇送文件。
车子在郊区，被疲劳司机驾驶的大货车撞到，司机与纪清当场死亡。
白江蓠当时还很庆幸，甚至自私的想着，那天不是纪楚蘅。
幸好纪楚蘅没有上那个车。
哪里知道，这全是纪卫淋的阴谋，在一击不中之后，蛰伏两年，再次出击，趁纪卫沛不在家，想要再次对纪楚蘅下手。
纪卫淋不知道，两年前纪清出车祸死去之后，纪卫沛就一直没有放弃过追查。
即使纪卫淋做的天衣无缝，还是让纪卫沛找到了些蛛丝马迹，并顺藤摸瓜，找到了纪卫淋头上。
“他说我就不该出生，我不是让人期待的孩子，他说爸妈也不喜欢我，如果我不出生，爷爷就不会死，他也不会对家里动手，阿芜真的是这样吗？爸妈不期待我吗？”
纪楚蘅呢喃着，眼神没有焦距。
爸爸妈妈可能真的不喜欢他。
不然为什么爸妈经常不在家，偶尔在家，两个人也是关起门来做自己的事。
爸妈也只带他出去旅游过一次，之后都是两个人偷偷去旅游。
真的是像大伯说的，他是不让人期待的孩子吗？所以爸爸妈妈不喜欢他。
白江蓠看着心疼，更加用力得搂紧了纪楚蘅。
纪楚蘅以后再怎么厉害，现在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纪楚蘅又怎么能知道并理解，纪父纪母并不是不爱他，而是成人之间，特别是恩爱夫妻之间，小孩子本就是多余的这件事呢。
“他说的都是假话，是骗你的。纪爷爷很喜欢你，沛叔跟云姨也很喜欢你，大家都喜欢你。以后你会长成全世界最俊美的人，你会成为影帝，有千万粉丝喜欢你。”
“最最重要的是，我也喜欢你，你可是我最受器重的小弟！”
纪楚蘅愣愣地看着眼前比他还小的孩子，明明手脚很短，却一直在努力伸长，尽力抱着他。
中间白江蓠说的影帝什么话，纪楚蘅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听清了最后一句。
纪楚蘅回抱着白江蓠，终于哭了出来。
再怎么老成，纪楚蘅现在也只是一个孩子，承受不了太多。
白江蓠一直拍着他的背，耐心地安慰。
等白江蓠安慰好纪楚蘅，牵着他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恢复了平静。
空荡的大厅，纪卫沛一人坐在沙发上。
儒雅的男人，像瞬间苍老了十岁。
兄弟阋墙，亲人内斗，即使胜利的那人，心中也是千疮百孔。
白江蓠想到了十多年后，白框厚知道了白朝杨想要谋害他的性命时，也是这般，心中不免悲痛。
白江蓠上前抱住这个受伤的男人，小手不断在纪卫沛背后抚摸着。
“叔叔不哭哭，摸摸就好了。”
纪楚蘅抿着嘴角，笨拙地学着，“爸爸不哭哭，摸摸就好了。”
纪卫沛哭笑不得，心中涌起暖意，一手一个将两个人抱了起来。
“不哭不哭，我还有两个天下可爱的儿子呢。”
“错了叔叔，最可爱的只有我，没有们，蘅哥哥只能是第二可爱。”
童言稚语惹得纪卫沛笑了起来。
“是是是，阿蓠最是天下无敌可爱。”
小孩子这该死的可爱的胜负欲呀。
欢声笑语，冲散了一室的阴霾。
白江蓠不知道纪卫沛是怎么处理纪卫淋的，他以后在纪家再也没有见过纪卫淋一家。
纪家再没有人叫过纪楚蘅“小五”这个名字。
可怜纪清有三子，到最后，却只落得只剩下纪卫沛这一支。
纪卫淋远遁国外，另一儿子纪卫淳在得一女纪卫渔之后，夫妻双双出车祸离去。
纪家人丁凋零。
从那天之后，纪楚蘅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
只有在白江蓠这个好朋友面前，纪楚蘅才会表现得正常些。
在白江蓠面前，纪楚蘅还是那个会因为他的冷笑话而捧场大笑，会因为他故意的调笑而害羞脸红的男孩子。
白江蓠眼里的纪楚蘅，就是一个逐渐变得开朗的大男孩。
白江蓠心中无比自豪，温柔善解人意的头号小弟，养成指日可待。
有一天，许久没去中教班看纪楚蘅的白江蓠，发现纪楚蘅衣服上有一个脏脏的脚印。
白江蓠怒了，以为是中教班里的其他孩童欺负纪楚蘅。
白江蓠将平时看纪楚蘅不顺眼的四个小朋友，约了出去，进行了一顿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友好手脚交流活动。
若不是纪楚蘅后来拉着，白江蓠还能继续跟他们玩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