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猎场时已近黄昏。
微风拂过新绿的草场，空气中满是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沁人心脾。
一声号角长鸣，声震四野，马蹄踏地之声如闷雷滚过。
皇家猎场旌旗招展，在风中猎猎作响。
马车缓缓停下时，裴钧煜才将怀里的姜瑜唤醒。
姜瑜睡懵了，脑子尚未完全清醒，下马车时脚下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幸好裴钧煜始终稳稳扶着她，又在她身子一歪的瞬间及时环住她腰身把人揽住，她才安全落地站稳。
冷不防来这么一下，她吓出一身冷汗，脑子一片空白，身子下意识往男人怀里缩，轻抚胸口，一脸惊魂未定道，“吓死我了，差点儿摔了。”
“没事了。”裴钧煜轻轻拍她肩头安抚，面上神色虽依然冷淡，可动作中却尽是说不出的温柔和爱护，低头看向女人的眼神满是宠溺。
落在旁人眼里，自是好一对夫妻恩爱的璧人。
而众人见行事手段一向狠辣的裴钧煜竟还有对妻子这样温情的一面，无不在心底暗自惊讶，不由得更好奇姜瑜到底有什么魅力，能引得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男人对她倾心至此。
文远侯夫人王芷莹看着不远处相携相依的两人，唇角含笑，优雅端庄，一双美目却闪过淬毒的寒光，只稍稍停留便若无其事地移向别处。
“不过区区一个农女，除了那张脸生得好看些，我不觉得她有什么特别，没有家世，没有才华，没有眼界，没有手段，什么都没有，有哪一点及得上嫣然姐姐？凭什么得到他的喜欢？凭什么她能得到连芷嫣姐姐都得不到的东西？难道就凭她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做派吗？”
她说话的声音极轻，再加上周围声音嘈杂，除了贴身侍女凝香，没有其他人听见她的话。
凝香的视线落在她手中被揉成一团的帕子，低声忿忿道，“是啊，当年芷嫣小姐何等风华，岂是这村姑能比得上的，凭她，连给芷嫣小姐提鞋也不配，可惜一朝家变……小姐，事已至此，您也别太为芷嫣小姐难过了……”
王芷莹心神一晃，连敷衍的笑意都险些维持不住，呢喃道，“若是芷嫣姐姐便罢了，若是旁的大家闺秀也便罢了，为什么偏偏是这样的女人……”
经过一日车马，众人都疲惫不已，皇帝下令休息一夜，养足精神为明日的春猎做准备。
永宁帝难得没有政务烦扰，一日车马也不觉疲累，可惜天色已黑，不便外出，兴头无处发泄，便派人将裴钧煜传来下棋聊天。
“长白，你也有几年没参加春猎了，明日可朕要同你好好比上一比，若是你能赢过朕，朕重重有赏！”
“臣的弓马功夫不如以往了，恐怕不能陪您尽兴了，还是饶了臣吧，让臣再多练练，等练好了再陪您骑马狩猎。”
永宁帝朝他摆摆手，表示不相信他这番说辞，忽然又想到什么，朗声笑道，“玉和若是在，可由不得你不去，他会拉上朕，绑也得把你绑到马上去。”
裴钧煜跟着笑开，没有多说，继续专注下棋，多说多错。
到底是君臣有别，伴君如伴虎，不复少年了。
永宁帝对下棋兴致缺缺，想起刚听身边内侍说起裴钧煜对夫人的情浓之态，少不了打趣，“朕还从来没有见过你对一个女人如此上心，求了赐婚圣旨风光迎娶还不够，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呵护备至。长白，这一点儿都不像你，朕记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当初文国公家的小姐风华绝代，名冠京华，都不见你有一丝心动，对付王家的时候也不见你有丝毫心软。朕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你为她倾心至此。”
自他们成婚以后，永宁帝其实见过姜瑜两次，一次是他们成婚后进宫谢恩，一次是在皇后举办的赏花宴上，倒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美则美矣，却也并非什么绝世美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低眉敛目的恭顺，还有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的局促。
他们这样的人，看惯各式各样的美人，这个姜瑜不管从哪方面看，都不过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而已，只是慕容风似乎也因为她与裴钧煜起过争执。
永宁帝话音刚落，裴钧煜落下一子便脱口而出道，“当年王芷嫣下毒手害得她怀着孩子流落在外，独自一人生下两个孩子，艰难抚养长大，臣本就对她有愧，好不容易找回她们母子三人，臣自然要好好弥补她们。再者，祖母一直为臣的婚事和子嗣忧心，正好了却她老人家一桩心事。”
这番话与他当时向永宁帝求婚时说的话几乎一字不差。
永宁帝不满，也不信这个回答，“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跟朕说实话？长白，现在不论君臣，咱们还像以前一样，有什么说什么，朕当初有喜欢的女子，也大方跟你们说过，现在该轮到你说了。”
裴钧煜微微怔住，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从未见过她这样的女子，干净，清澈，纯粹，有趣…却也愚蠢，臣从未如此认真的看见一个女子，看见了她以后，我眼里便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好，说得好！”永宁帝闻言，似乎被勾起了什么回忆。
怔愣一瞬后，他又想起当年从慕容风那儿听到的几句内情，意味深长道，“你对她情深，她呢？她真心爱你吗？”
裴钧煜毫不犹豫，神色笃定道，“她对我用情至深，只是我太晚看清自己的心，险些辜负了她。”
永宁帝落下黑子，一计浮上心头。
“果真吗？长白，你可愿跟朕打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