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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要走吗?”朱迪问得不无遗憾。

“谢谢你的热情款待,朱迪。”陶嘉然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也许,你对岑有什么误会。”

“也许吧。”

从离开朱迪的咖啡店,一直到上飞机,再到飞机降落,陶嘉然始终一言不发。

岑萌弄不清她心中所想,生怕贸然开口徒增她伤心,一路上小心翼翼,尽量顺着她的心思。

机场外,老张倚着车等着她们。

“张叔叔!”岑萌冲他招招手,牵着陶嘉然的手走过去。

她并没注意到陶嘉然此刻面容肃然。

待到老张把行李箱安放好,打开车门让两个人上车。

“萌萌!”陶嘉然拉住岑萌的手腕。

“?”岑萌疑惑地看着她。

“你先回去吧!”陶嘉然说着,心虚地不敢直视岑萌的双眼。

“什么……什么意思?”岑萌张大了双眼。

“我的意思是,”陶嘉然深吸一口气,“我是说,你自己回家吧。”

“你呢?”岑萌彻底迷糊了。

“我……我回我家。”陶嘉然不忍地撇过脸。

“你家?”岑萌几乎忘记了陶嘉然还有“自己的家”,她的概念中,岑家就是她师姐的家。

她师姐刚刚说什么?!让她自己一个人回家?

“陶嘉然!”岑萌反手拽住陶嘉然的衣袖,大着声音,“你不想要我了吗?”

“不是……”陶嘉然躲闪着她的目光。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想静静。”

“静静?”岑萌很想开开玩笑问“静静是谁”,可她这会儿真的没这个心情。

“你想静多久?”岑萌逼视她。

“不知道……”

岑萌“蹭”地拎过陶嘉然的衣领,“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不是你,不是你啊……

陶嘉然舌尖苦涩,痛苦地凝着她。

岑萌心里一疼,着实不忍心苛责她。

她师姐心里应该很难受吧?怎么忍心逼她逼得紧?

心里一软,岑萌轻抚她衣领:“你这副样子,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回去?”

陶嘉然拧着眉头,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萌萌,你不该这样!不该这样对我啊!你应该啐我为什么扔下你一个人回家!你应该骂我“始乱终弃”!你不该再替我着想!不该再这么善解人意!不应该啊!

萌萌,你为什么要姓岑?我不想再面对岑家人,不想再回想起那个抛弃我的女人,不想再忆及和她相关的一切……甚至,不愿再面对这张脸……

“你……”陶嘉然抿紧嘴唇,终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是我的!”岑萌凑近她,软|嫩的唇擦过她的双唇,“所以,你不许离开我!打死都不许!”

我什么都没看到!老张尴尬地掩面。

“你……”你怎么这么傻?

陶嘉然无语地看着她认真的样子。

岑萌拉着她的手,不管不顾地打开车门,“张叔叔,先送我师姐回家!”

“萌萌……”陶嘉然说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乱得很,是怨恨岑子华?是感动于岑萌的善解人意?是无奈于自己的身世?

都有吧?

“开车吧,张叔叔!”陶嘉然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按住岑萌那侧想要打开的车门。

“我送你上去!”岑萌不甘心就这么告别。

“回去吧。”陶嘉然不再多言,拉着行李箱,只留给岑萌一个背影。

“……”岑萌看着她沉默的身影,竟涌出股莫名的不安。

已经多久没回自己的小屋子了?自从和岑萌在一起,陶嘉然鲜少回来。

本来一个人住着就冷清,这会儿更少了人气儿。

换上落了一层灰尘的棉拖鞋,陶嘉然把行李箱倚在门边,习惯性地去卫生间洗手。

冲干净泡沫,关上水龙头,不经意间抬头,陶嘉然怔住了。

洗手盘上方是一面镜子,此刻,里面映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

那个年轻的女人,穿着陶嘉然的衣服,她突然对着她诡异地笑了。

陶嘉然一晃神,那女人竟穿上了照片上岑子华的衣服!

陶嘉然吓得一哆嗦,手中的毛巾掉落在瓷砖上,她听到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一阵紧似一阵。

壮着胆子,陶嘉然将目光移回,镜中人还是她自己。

幻觉!刚刚只是幻觉!

陶嘉然暗暗安慰自己。

当她凝着镜中的自己时,突然,镜中的不再是她,那张脸还是她,可衣服……身上穿的衣服,是旗袍,是披肩!

和岑家祠堂里供奉的岑萌奶奶的遗像一模一样!

“啊!”陶嘉然惊呼一声,顺手抄起旁边的洗手液,照着镜子就抡了过去。

“哗啦啦”,破碎声。

镜中的幻象不见了。

陶嘉然却久久无法平静。

强迫症般,她冲到卧室里,拉开柜门。那里有一面一米多高的穿衣镜。

幻觉!都是幻觉!

她只想证明那都是幻觉!

她是个理性的人!刚刚那些,不科学!

心魔!一定是她的心魔作祟!

她不信邪!

当看到镜中依旧是那个无比熟悉的自己时,陶嘉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张脸,真的就那么像吗?当年的自己,何等年幼?怎么就会那么像?

陶嘉然魔怔般地盯紧自己的镜像,脑中盘旋着这个念头。

猛然间,镜中人又变成了岑子华的样子,还嘲讽般对着她冷笑,似乎在笑她的不自量力,又像是在笑她像个可怜虫!

“不!”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陶嘉然歇斯底里地向着镜子挥去一拳,镜子破裂成碎片的同时,她的右手也血迹斑斑。

她不觉得疼,她只觉得害怕!

所有能映出影像的东西,所有的镜子、玻璃,甚至不锈钢的锅底……所有的都被打得稀碎。

陶嘉然浑身狼藉地,茫然地立在客厅中央。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手砸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

每一声都让她心惊肉跳。

低着头,映入眼眸的是木地板。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进来,反射在地板上,散发着白而亮的光。

玻璃窗!地板上的光!

陶嘉然昏昏然,突地想到这世间能照出影像的何止她家里的这些镜子?

如果……

浑浑噩噩中,她忽然抓住一丝光亮——如果这张脸不复存在了,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出现那些可怕的东西?

对!毁了它!毁了这张脸!

她疯魔地直奔厨房,顷刻间翻出一把陶瓷水果刀。

她清楚地记得,这是她买一套不锈钢厨具时候的赠品。当时,促销员说这种刀具是用纳米材料制成的,非常之锋利。事实也证明,这把刀很好用。

如果用它划破这张脸,是不是就再也不会有困扰了?

陶嘉然用血肉模糊的右手举起刀,刀尖就停在她的双眼之间。

白色,这世间最最纯净也最最包容的颜色。它纯净,因为它不含一丝驳杂;它包容,因为它可以容纳万紫千红,让它们在自己的胸怀间驰骋翱翔。

如果,这世间最最纯净的白色,沾上最最热烈的红色,那会是如何的效果?

陶嘉然眯起双眼,手中的白色陶瓷刀缓缓地贴近她的脸颊。

“划下去!”她听到一个声音对自己说。

“划下去,就再也不会有什么困扰你了!再也不用怕梦魇!再也不用怕被遗弃!”她听到那个醉人的声音。

这触手可及的安全感让她向往。

“把刀放下!”当头棒喝。

陶嘉然猛地惊醒,呆呆地看着站在门口心痛难抑的岑萌,又痴痴地回转目光,看向手中的刀。

岑萌此刻好生后悔,她恨自己实不该就这么放陶嘉然一个人上楼。

老张的车刚刚开出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岑萌就心慌得厉害,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她想到了陶嘉然离开时的样子,那眼神,太过……迷离了。

“张叔叔!掉头!回去!快!”岑萌焦虑不安地对着老张大吼。

幸好陶嘉然之前失魂落魄的,稀里糊涂的竟然忘了关上房门。

岑萌发现这件事的时候,简直要叩谢苍天了。老天果然待她们不薄,这样的疏忽,放在平时是招贼,放在此刻就使救命啊!

“把刀给我!”岑萌努力地压抑着狂跳的心脏。

陶嘉然你怎么这般模样了?岑萌在心底痛苦地默问。才分别不过十几分钟,你怎么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了?好多血,她师姐的手上、身上好多血。

岑萌不知道她到底伤成什么样了。为今之计,先要让她放下那把要命的刀子,然后赶紧去医院处理。

“萌……萌萌……”陶嘉然在看到岑萌的一瞬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刻放松。

岑萌看得清楚,那把刀她师姐分明就是冲着那张脸招呼的。她联想到了某种可能,嘴巴张得老大,一阵阵的恐慌袭来。

“萌萌……”陶嘉然握刀的手在轻轻颤抖,一如她的唇和她脸上的肌肉。

泊好车随即赶到的老张,也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了。他压低了声音:“萌萌,别轻举妄动!陶小姐这是受了某种刺激了。”

岑萌何尝不知她师姐是受了某种刺激?可是陶嘉然你怎么可以残害自己的身体?你难道不知道我会心疼得要死吗?

老张还在思索着是当“谈判专家”劝说,还是当“特战队员”劈手躲刀,突地眼前人影一晃,岑萌已经冲了过去。

“萌萌!”老张惊出一身冷汗。

岑萌已经捏紧了陶嘉然握刀的手。

她红着眼圈,几乎是一字一顿、声泪俱下:“陶嘉然!你是我的!谁给你权利把你自己伤成这样的!”

因为用力太大,加之太过紧张,岑萌的手也随着陶嘉然的,狠狠地颤抖。

陶嘉然伤口中溢出的血沾在了岑萌的肌肤上,烫得她生疼。

“放手啊!”岑萌哭着吼出。

陶嘉然被她痛苦的模样激得心如刀绞,她下意识地想要松手,却又听到那个声音对她说:

“你真的要放手吗?”

陶嘉然敛眉。

如果放开,是不是还要面对那个女人?是不是还要面对她的嘲笑?还有那诡异的画面……

她一哆嗦,又紧紧地攥住了刀把。

岑萌感受到了她手中发力,心中气苦。

“陶嘉然!你混蛋!”她郁愤难平,扬起另一只手。

“啪”!

重重的一个嘴巴,抽在陶嘉然的脸颊上。

陶嘉然一个趔趄,身子一歪,险些栽倒。手掌也因为受力而松开,“啪嗒”一声,刀子掉落在地板上。

岑萌抡出巴掌的同时,下意识地紧闭双眼。却在下一刻,手上一凉,又一疼,原来是刀子因为惯性,在她的手背上划下个半寸长的口子。

“萌萌!”陶嘉然被她的血惊醒了。

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连忙抓过岑萌的手,也顾不得自己的双手已经血肉模糊。

“是不是很疼?”像捧着一件极其珍贵的瓷器,陶嘉然轻托着岑萌的手,满眼的心疼。

岑萌哽咽着:“这回,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