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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足虫的魔气中,阎絮窥见了她的一生。

一个穷苦的女人,一个拥有滔天之力的魔物,忍到最后一刻,才与前来降伏她的修士拼命。

可怜、可叹……

但穆宜风就不可怜吗?

每每想到这里,阎絮就任凭自己沉沦不愿醒来,她不想回到那个没有穆宜风的世界。

在她的立场,她觉得九足虫百死不得解愤。

可是她的师兄师姐,师弟和灵宠还在等着她醒来。

她还有那么多羁绊,她不舍得就此沉溺梦境之中,再不问世事。

漫天光华簌簌而落,黑暗遁形,灵力在梦境中撕出一道裂缝来。阎絮悠悠醒转,五感恢复,回到真实世界之中。

她似乎在冕衍宗,在穆宜风为自己准备的小房间里。她床边坐着的,不是她的兄弟姐妹,而是一身熟悉的青衣。

见她醒来,对方回神,不悲不喜地看着她。

“徐宗主。”

阎絮点头行礼。

“不必多礼,好好休养。”

徐连峰见她醒来,也不多话,抬腿就要走,却被阎絮叫住了:

“徐宗主,晚辈有诸多疑问,可否得徐宗主慷慨解惑?”

徐连峰站在原地,背对着阎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阎絮壮着胆子问:

“您为什么来那么晚?”

来早一点是不是穆宜风就不会死了?

“您是不是有办法复活他?”

要不然怎么能放任他独自一人身负险境?

徐连峰没有说话。

他一向话少,不愿多作解释。可抵不过阎絮胆大,她爬下床,踉踉跄跄地走到他身边,然后一个没站稳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顺势抱住了他的腿:

“是不是有办法复活他?是不是?……”

徐连峰微微低头,见这丫头已经流下了两行清泪,身形憔悴,惹人心疼。

她自身状况尚且堪忧,还在琢磨穆宜风复活之事。徐连峰叹了口气,蹲下身,抱起了她。

阎絮木然地看着自己被徐连峰抱回到了床上,还在周边布了一层结界:

“好好休养,旁事勿想。”

怎么可能不想?

这个房间还是他的。

他给的星河下,他给的灵宠,他画的阎絮芳容。他做的金如雪的玩偶,他刻的化意剑,他收集的杨絮,他打扫的房间。还有她最喜欢的花和与向明山如此相似的屏风……

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的痕迹,是他的一颗真心,数次捧到阎絮面前,微笑地看着她拿针扎下去。

他得多痛……

阎絮红着眼睛,伸出手,拼命撕扯着那道结界。

她化神九阶,她宗门第一,破不了这道结界。

那再无人破得了,除非徐连峰自己放她出来。

阎絮躺了下去,眼泪默默地从眼角滑落,没入枕中。

如果感动可以当成爱,她早已爱穆宜风爱得死去活来。她想见穆宜风,只要能复活穆宜风,她愿意付出一切。

是了,只有自己养好身体,徐连峰才能让她与他见一面。

阎絮克制住自己刻骨的伤心,调理灵力,让自己身体的恢复速度快一些。

冕衍宗也会帮她恢复,不多时,就有人来敲门,为她捧上一盆泛着香味的灵泉。

“昀繁?”

昀繁乖乖把灵泉放下,按照徐连峰的吩咐,在房间四角放上辅助修炼的熏香,在房间地面布上治疗阵法。

这个房间位置如此巧妙,几乎汇聚了冕衍宗所有的灵气,让房间里受伤的人以三倍的速度恢复灵力。

阎絮明白得越多,就越是心痛。

做完了这些,昀繁搬了张椅子来到阎絮身边,陪她坐着。

他知道阎絮心里难过,难过的时候尤其忌讳一个人待着,很容易钻牛角尖,想不开。

“昀繁,”阎絮思虑良久,还是决定告诉他一些真相,“是九足虫在强盗手中救了你,把你送到了向明山。”

“嗯。”

昀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你本来就知道?”

阎絮不解。

“不是,刚知道。”昀繁平静地说,“可那又怎么样呢。”

她杀了昀繁全家。

还杀了穆宜风。

“你恨她吗?”

阎絮问昀繁。

“恨,怎能不恨。”昀繁自言自语道,“罢了。世间爱恨如此多,我这一份又算什么。”

此时的昀繁有些少年老成,明明才十四岁的年纪,说出的话仿若知天命的老者。

“她还救了韵涵……为了不让韵涵上交月钱,顶着天罚的风险硬生生地消掉了她的记忆。”

阎絮补充道。

“……”

昀繁心里难受,自己倒了一杯灵泉水喝。

“穆宜风怎么样了?”

左拐右拐,阎絮终于拐到了主题上。

“在山中的灵泉里泡着,”昀繁说,“若有机缘,便会重生。徐宗主说的。”

重生?真的能重生?阎絮心中好受了一点儿,顺嘴调侃道:

“所以,你喝的是他的洗澡水?”

昀繁:“……”

刚想借着这水调理一下灵力,瞬间就不香了。昀繁无语地瞥了一眼阎絮,决定与她死磕一下:

“不,是穆宜风的泡尸水。”

阎絮:“……”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打不过,打不过。

阎絮闭上眼睛装死。

昀繁睁着眼睛,不装死,发呆,陪伴师姐。

山霞渐至,房间之外瑞气千条,风光无限。再无魔气乱人眼,世间清明,山河璀璨。

若有机缘……

何谓机缘?

穆宜风渡人,渡九足虫,唯独救不了自己。

此种机缘,当是虚无缥缈之物,少则几月,多则万年,是徐连峰哄人的话罢。

九足虫称他为仙人,哪有仙人,何来仙人?仙人为什么看不见这世间苦楚,也少有人供奉?徐连峰都做不到被称为仙人,穆宜风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阎絮抑制不住情绪,又流了两行清泪。

“师姐,你别哭。”

昀繁软声软语地安慰道。

是,昀繁的身世更为凄惨,此间纠葛更为复杂。她算好的。

“你一哭,我也想哭。”

昀繁说这句话的时候真的带了哭腔。

“哭吧,”阎絮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接一下哭出来的眼泪,倒回灵泉里,也算是一种水循环。”

昀繁:“……”

知道你想安慰人,这个笑话也太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