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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庭轩颓丧地耷拉着脑袋,由他那两名小厮一左一右地架着。

那被碎瓷片扎了屁、股的小厮,虽是流了不少的血,好在萧云逸医术精湛,包扎及时,此时已能颠着腚走动。

他三人凄凄惨惨的模样,看得赵长茹哭笑不得。

比他三人还要凄惨几分的,当属那王家父子二人。

王顺方才让夏庭轩那一茶壶砸中,虽只是砸在肩上并非砸中要害,却吓得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老县令抱着他“儿啊,儿啊”地唤着。

那三五个小喽啰,腿儿打颤,脸儿煞白,缩在一旁不敢吭声。

屋外守着十数个衙卫,却也无一人敢贸然闯入房中。

他们本是随老县令来拿人的。

可等他们见着房中景象时便一瞬没了那个胆儿。

夏庭轩发起狠劲儿来,要将王顺砸死的模样,他们虽看得心惊胆战,可若只夏庭轩在场,他们许是还敢硬着头皮闯进房中来拿人。

可见着那那副玄铁面具时,他们便真是不敢轻举妄动。

这些日子,雷风公子在九阳县城之中可谓是名声大噪,这些个衙卫们素来爱上酒馆青楼逍遥快活,自然是早便听闻雷风公子的传言。对雷风公子这个不知打哪儿突然冒出来的厉害人物,一众衙卫心底又是好奇又是畏惧。

传言说雷风公子来去无踪如鬼魅,琴技高超能以琴音取人性命,一把木柄折扇便能碎人五脏……

这些话自然是添油加醋,言过其实的,奈何三人成虎,这九阳县城中之人,竟半数还多的都信以为真。

这大半的人之中,便有这县衙之中领着官禄,除却以权谋私,收受贿赂,其余本事一概没有的衙卫。

昨日又听闻雷风公子意欲上黑虎山剿匪,这九阳县城之中但凡有人提起雷风公子之名,皆称雷风公子乃为民除害、侠者仁心的真君子。

这便更让这些个平日里靠剥削压榨穷苦百姓,过着逍遥快活日子的衙卫们对雷风公子怕起来。

怕那雷风公子剿完了黑虎山上的土匪不罢休,还要来逮着他们不肯放,要让他们一并不痛快。

那茶馆的说书先生常说的故事中,便有那爱行侠仗义的疯子,来时无影去时无踪,专杀杀贪官斩污吏——

这些老旧故事,衙卫们从前听着,掀了案子砸了茶碗便罢,现下有了雷风公子出现,那说书先生所言,仿若就要映在他们自个儿身上,哪有不怕的道理。

他们虽未曾真见过雷风公子,却也知雷风公子以玄铁面具罩面,这些日子巡街见着卖面具的小贩,若是挂着玄铁面具的,见一眼都觉着心底发憷,为此砸了好几处兜售面具的小摊。

那些卖面具的小贩,并非固定在一个县城摆摊,许是今日在九阳县,明日在别的县,这被砸了摊子的,只得自认倒霉灰溜溜地搬去别的县城摆摊。

只剩一两处坚守的小摊,也不再售卖玄铁面具,只卖些木头凿出来,涂着五彩漆的木质面具。

倒让那些个对雷风公子心生仰慕之意,想买副玄铁面具学一学侠者之风,却碍于没有银子只能在小摊旁眼巴巴地望着,过一过眼瘾的小孩子好一番失望。

夏庭轩转眼瞥见那不省人事的王顺,心头怒火滕然复燃,再见王顺松散的裤头,便更是怒不可遏,他撑着他那两名小厮,便飞起一脚踢在王顺裤裆上。

王顺惨叫一声醒来,一张脸由白转青,便又眼珠子一翻晕死过去。

老县令见状,心神俱裂,搂着王顺连声地唤,无用。

他瞪着一双老花眼,将夏庭轩恨着。

他就盼着这唯一的儿传承香火!

方才那一脚猛踹,他王家的香火怕是……

老县令气得浑身发抖。

怕是要断了!

他颤巍巍地伸着手指向夏庭轩,“大胆!竟敢伤本府的儿,本府要拿你的狗命!”

老县令嘶喊着下令拿人,房外候着的一众衙役,却面面相觑无人应声。

夏庭轩那两名小厮中的一个,一脚踹在老县令狰狞的老脸上,“瞎了眼的狗东西,也不看一看我家少爷的身份,便敢这般不要命地大放厥词!”

老县令被这一脚,踹得晕头转向,气得跳脚地骂道:“放肆!放肆!”

见情势便要失控,赵长茹眉头紧锁,扯了扯身边的许元景,便想早些离了这是非之地。

她对老县令这种尸位素餐,纵容贼匪横行,欺压百姓之官,提不起一丝同情,也知夏庭轩是个暴脾气,现在又是在气头之上,铁了心要与王家父子二人清算,便免不得造成些流血事件。

她若是再待下去,指不准得摊上个不作为之责,为此赔上自个儿好难得积攒的经验。

便还是走为上策,眼不见为净。

若她不在现场,这夏家小少爷要如何,应当皆与她无关。

萧映雪察觉“雷风公子”有离去之意,忙出声将“雷风公子”拦下,“公子,小女子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可否答应?”

她一双灵动的双眸带着渴求地望着赵长茹。

难以经受少女热切的目光,赵长茹尴尬地后退半步。

又因怕夏庭轩真下手要人命,她时不时便瞥向一旁,观察那厢打骂双方的战况。

萧映雪见状,以为“他”见不惯夏庭轩“横行霸道”,于是同赵长茹说了声:“公子,请等一等。”便上前拉住夏庭轩温声劝解。

有了萧映雪温言细语的劝,夏庭轩那满肚子火气一瞬消弭大半,便也没再那般执着地要取王家父子二人的性命了。

赵长茹见状心头一松。

夏庭轩倒是不气了。

老县令却还满腔愤恨,叫嚷着要拿夏庭轩的命,“你这狗杂碎!本府要你的狗命,就如同碾碎一只蚂蚁,你竟敢在此处与本府叫嚣!本府告诉你,这房外全是本府的人,你们这些个狗杂碎一个也别想逃,全得给本府把命交待在这儿!若不然,难解本府心头之恨!我儿所受之痛,本府要你们这些狗杂碎,百倍千倍……”偿还!

老县令瞪着眼,张着嘴威吓着。

夏庭轩那两名小厮不等他说完,便左右开攻“啪、啪”两声清脆声响,一人在那老县令脸上甩上一个大耳巴子。

“睁大你的狗眼看好!我家少爷是何人!”

老县令被扇肿了脸,也被打回一丝理智。

听那俩小厮一回又一回提夏庭轩的身份,他便也自个儿在心头打起鼓来。

莫、莫非真是个惹不得的?

他眯着一双昏花的老眼,仔细地瞧了又瞧夏庭轩的脸,仍旧是没能将夏庭轩的脸看清。

他平日,公文有主簿代批,诏令有主簿代传,鲜少有得自个儿用眼瞧之时。

现下他瞧不清夏庭轩的脸,只想着唤主簿来替他看。

可新上任的这位主簿不比从前那个一般讨老县令欢心。

老县令嫌这新上任的主簿是个二愣子,便也没让这新主簿时刻守在一旁,免得见着这新主簿的蠢笨模样,倒让他自个儿心头添堵。

现下他算是瞎了一双眼,这满屋子的人全看不清脸,只能认得出自个儿的亲儿。

小厮一把将老县令推开,怒骂道:“瞎眼的狗东西,竟连我家少爷也认不得!我家少爷是府城夏家的公子!”

夏家!

老县令愣在当场,方才还满是愤怒的脸,此时已显出几分惊恐。

小厮讽刺一笑,“你可知你那傻狗儿子,今日绑了的是何人?”

老县令已吓得站不住脚,忽忆起方才听着的姓——萧!

他踉跄着后退。

难、难道……

萧云逸走至老县令面前,神色冷凝一片,“云泽萧家,今日之事——”

他冷漠地瞥一眼地上不省人事的王顺,问道:“王县令可有解释?”

老县令“扑通”一声跪地,一个接一个地磕着响头,仓皇不已地求饶道:“公子饶命!是、是下官教子无方,请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下官这一回……”

赵长茹见状难免唏嘘。

她在公堂之外见过这老县令两回,两回都是老县令因王顺闯祸而跪地求饶。

明知自个儿教子无方,却仍旧一回又一回纵容——

若今日绑的并非是萧映雪,而是别的普通人家的姑娘,又当如何?

怕是真如老县令先前怒骂的一般,来为自家闺女、妹子出头的,只怕是没能讨个公道,反倒还赔上自个儿的性命。

也正因如此,往前的姑娘们,即便被王顺侵犯,也只忍气吞声,不敢告上公堂。

对于老县令连声的哀求,萧云逸丝毫不为所动,只斜睨着地上不省人事的王顺,半晌,冷面取了刀来,刀法娴熟地挑断王顺的脚筋。

再要挑王顺的手筋时,老县令扑过来,声声哀求道:“公子!挑下官的!”

夏庭轩示意身旁小厮。

那小厮点头,飞起一脚便将老县令踢倒一旁,“滚远些!”

萧云逸不曾看那老县令一眼,面无表情地下刀。

老县令狼狈地爬起,便见萧云逸已然站起身。

那带血的刀被扔在地上。

“儿啊!”

老县令悲痛欲绝,一口气没能喘上来,眼一翻倒地不起。

赵长茹暗叹一声。

王顺会有日这般下场,这老县令也难辞其咎。

俗话说,子不教父之过。

赵长茹转开眼去,事已至此,旁观便是她最大的仁义,对王家父子二人,她没法生出半点同情。

萧映雪回身向赵长茹走来正待言语,赵长茹指着门外道:“萧姑娘,这房中窒闷,有何事出去再说。”

这房里一片狼藉,又挤着这许多人,实在让人难受。

赵长茹虽不同情王家父子二人的下场,却仍旧免不了心情沉重。

王顺的下场实在惨烈,若是只将王顺看作恶人,看王顺有这般下场,自当觉着大快人心,可若追根溯源,这不过是一场家庭教育不当引发的悲剧。

王顺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呢?一个让人无法坦然同情的受害者。

赵长茹眸光一闪,心头升起一个念想,她方才细想,便又将那念头压下心头。

她如今还不足以——

屋外,廊下阴凉处。

“公子?”

见她兀自愣神,萧映雪轻唤一声。

赵长茹猛然惊醒,“姑娘请说。”

萧映雪微蹙娥眉,为难道:“小女子于仙鹤堂之中,一眼相中那日公子送去供画友赏鉴的《锦鲤图》,不知公子可否割爱,将那《锦鲤图》卖与小女子?”

赵长茹隔着面具挑起眉梢。

买画?

许元景听着“锦鲤图”三字,便想起那日与赵长茹一同画那一条胖锦鲤时的情形,不觉眸中染上一抹温柔。

那日她信誓旦旦说那《锦鲤图》必定卖出高价,倒真是说对了,这不,已有人追着求买了。

许元景眸中笑意更深,宠溺望着赵长茹。

这回又该她得意了。

赵长茹对上他的眼,一时玩心大发,干脆将事儿推给他,看他如何应对。

“实不相瞒,那画是在下这朋友所画,萧姑娘要买下那画,不如问一问在下的这位朋友。”

萧映雪闻言一喜,看向许元景请求道:“居士可否将画卖与小女子?”

许元景笑道:“此画并非某一人所作,该还要问一问那与某合力而作,画出那《锦鲤图》之人。”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赵长茹。

萧映雪却未注意到他的眼神,听他并未直言拒绝,便觉买下那画的把握又大了些,于是粲然一笑道,“是!居士该问一问夫人,若是夫人应许——”

她的话一瞬停在唇边,错愕地看着许元景抓起赵长茹的手,眼神深情地轻柔笑问道:“你可应?”

一旁守着的小厮、丫鬟见状,脸色一瞬变得怪异。

赵长茹一个激灵,咬着牙抽回自个儿的手,尴尬地将手背在身后,干笑两声缓和气氛。

许元景轻笑一声,转向一脸呆愣神色的萧映雪,从容解释道:“那《锦鲤图》乃某与雷风公子所作。”

萧映雪还反应不过来,“啊?”

许元景又道:“姑娘要买那《锦鲤图》,问雷风公子便是。”

赵长茹暗自咬牙。

这是在与她打太极呢?

不但将事儿又推还给她,还将了她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