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帝忽然弯了弯他高贵的腰，轻拍雁王的肩膀。
一滴血落在他手背上。
他皱眉，默默将那滴血在雁王已经折皱的华服上。
随着他手掌抽离，雁王的身躯也轰然倒下，长袍染血，半边脸浸在血泊里，遮住了那狰狞的疤痕，只留半面俊朗容颜。
肃帝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悠悠道：“阿夜这张脸看起来，让朕想起了另外一人，只可惜，他作为你的人，是最先被朕拔掉的，现在眼前终于清静，朕也该去看看朕的皇后了。”
哗啦。
随着一声清响。
上好的青瓷酒杯摔在地上，变成了碎片，四分五裂。
云若璃看着脚边的残渣，皱眉。
“雁王妃在想什么，吃个饭还要走神，也幸好我们娘娘是个不爱与人计较的人，不然你这样冒失，放在别人身上定是要治罪的。”
孙凌芸身边的嬷嬷一直不喜欢云若璃。
她觉得女子要么端庄秀美，要么温柔娴静，断不该像云若璃这样，花枝招展又锋芒毕露。
是个活生生的祸害。
“娘娘，吃饭这件事本来就是走过场，我们时间不多，就不走这些形式了吧。”
脚边的碎片被收走，云若璃也失去了耐性。
不知为何，她忽然心慌。
眼皮跳得厉害。
这不是个好现象。
“急什么，天大的事，还不得先把饭吃了吗，云姑娘身子抱恙，正是要调养的时候才是。”
回来之后，孙凌芸就再不叫她雁王妃了。
或许在她眼里，身为雁王妃的云若璃已经是个死人，而现在眼前的，是能够为她所用的神医云氏。
“娘娘，迟则生变。”云若璃假装看不懂她的眼神。
孙凌芸眉角飞扬。
看了她半晌，才道：“可本宫还没问清楚云姑娘先在天牢，后又被困皇宫，是怎么做到运筹帷幄，逆转今天局势的呢？”
上位者总是多疑。
一旦发生了在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就会变得很警惕。
云若璃早猜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所以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也没有感到很意外。
如果在平时，她甚至有闲心愿意与她周旋，但今天不知为何心里慌，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娘娘见谅，之前我在天牢发病的时候，曾与身边丫鬟有过接触，那时便吩咐过让她想办法派人去寻淮城事件的蛛丝马迹，我虽不得殿下欢心，但殿下自己却是吃不得苦的，少则三两日，多则四五日，总会想办法出去，那时候便可以开始动作，谁知事情进展顺利，也是天时地利吧。”
云若璃低头解释。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又挑不出什么错处。
孙凌芸没说话。
她知道云若璃在诓她。
这算是她最后保命的手段。
不管怎么做到的，她有这本事，就表明她有更多利用价值，虽然不够诚实，但也不算是太坏的消息。
反正，她的软肋，她已经握住了。
“好吧，本宫信了。”孙凌芸放下银筷。
“谢娘娘。”云若璃低头。
这两个人，也不知究竟谁在骗谁。
但既然各自都有打算，那就看究竟是谁的道行高了一道。
“本宫已经让人在椒兰殿外候着，到时候你将云夫人送出宫去，然后回来做下一场戏，全都做完了，本宫再把你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放出去，换你留下。”
孙凌芸眼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她原本想扣下顾倾城作为人质，到时候好威胁云若璃就范。
但那人心眼多，唯恐不好控制。
后来谈判的时候，她听云若璃身边还有个丫鬟要带走。
她派人去调查。
没想得到意料之外的收获。
那人看起来是云若璃的贴身丫鬟，但好像又并非那么简单，而且她派人去探过，那丫头蠢，跟心思玲珑的顾倾城比起来，更合适当人质。
只要拿捏住她，云若璃就能任她所用。
至于那个顾倾城，放出去之后是死是活，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也不愿留那么大的隐患在宫里，用来给自己添堵。
“答应娘娘的事，我当然不会反悔。”云若璃陈恳点头。
她好似没看见孙凌芸眼中的光。
孙凌芸很满意。
“如此便好，不过你就算反悔也没什么，椒兰殿前那么多禁军，宫里也是，若没有本宫出手，你们谁也别想逃出去。”
“娘娘运筹帷幄，我能攀上娘娘这棵大树，以后就有了倚仗，欢喜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反悔。”云若璃竭力表现出自己的忠诚和顺从。
孙凌芸听完只是冷笑。
口蜜腹剑。
她蛰伏多年，要是连这点小心思都看不出来，也就别妄想能坐上这个位置。
不过有点儿心思也没什么，到底是逃不出她手掌心的。
孙凌芸看时间也差不多，就吩咐下去。
嬷嬷禀告，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那就去吧。”
孙凌芸大方的挥手，眼底忍不住露出志在必得的表情。
云若璃起身告退，换上宫女的衣服，在嬷嬷带领下往椒兰殿走去。
她走之后，孙凌芸才看向刚才云若璃换下的那身衣服，吩咐道：“给偏殿那位姑娘送去，告诉她按照计划行事，不然他们家夫人小姐，就永远别想走出这金灿灿的宫殿，本宫近来实在无聊，多一个人少一个人，都是陪着本宫，本宫不介意的。”
“是。”
宫女领命，带着华丽的衣服下去了。
嬷嬷等宫女身影消失之后才上前，悄声道：“娘娘，需不需要再派个身手好的，跟着雁王妃？”
那女人可不是个善茬。
看看之前金銮殿上那气势，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不转一下，脸上更看不显情绪。
嬷嬷见过的人中，除了龙椅上那位阴晴不定的帝王之外，就要数她们家娘娘了。
哦，还有一个。
听说那人才华横溢，誉满京师，年纪轻轻便拿下了大齐史上最年轻的状元头衔，三元及第，风光无限。
嬷嬷曾经远远看到过几次。
那个人站在大殿上时，脸上永远只有清冷的漠然，无悲无喜，无情无欲，连已故公主荣华都对他死心塌地，追逐多年。
天人般惊才艳艳的人。
只可惜命薄，去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