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从人群中走出来,一副道骨仙风,浑然天成的模样,红衣恍惚觉得回到了初见那天,他就是这样不食人间烟火,才会让自己注意。
分明还是同一个人,即便是同样的装束,却再没有当年的感觉了。
“先生昨日还试图包庇我,今日又要出来证明我有罪,不怕叫人笑话?”
姜文脚步一僵,很快又调整回状态,将振民手中的那截红布捏在手里。
红衣瞧着他,自然知道,只要他一用力,甚至可以将自己手中的布撕个粉碎,毕竟他真实的身份,可是阎君呢。
而他,也是在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振民有些担心地看了眼姜文,又担心自己出丑,于是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大堂,走到人群之中的时候,还小声道:
“我还是不忍心,万一不是她呢?”
肖禄一旁的一位小兵走上前,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肖禄点了点头,看着红衣的眼神有些玩味。
这丫头,分明是仗着背后有靠山,在胡作非为,居然能把那位都惊动了,实在有些本事。
不过他依旧不言不语,一点也没有被那位的身份震慑到,而是淡淡地看着红衣继续跟这群刁民周旋。
而大堂之中,姜文手中拿着那截布,目光灼灼,只要红衣服软,只要她肯看自己一眼…
红衣看向大堂外的诸多村民,挺直了胸膛:“各位,我再说一遍,若是有人能将这样轻易地在我衣服上撕下这么一角,我便认……”
“撕拉。”
布匹被扯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堂之中尤为刺耳,人群都跟着安静了一瞬间。
红衣原本要说的话也戛然而止。
她转过头,看向姜文,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震惊难过,只有一点淡淡的,失望。
红衣扯回自己的衣袖,转身对着肖禄行了个礼:
“大人,人是我杀的。”
从一开始就沉默寡言看戏的肖禄瞧着红衣一副淡然认罪的模样,点了点头:
“来人,压下去,明日带回京中问审。”
“红衣!”
倒是姜文有些急了,他一把抓住红衣的手腕,红衣轻轻一甩就甩开了。
“姜文,今日之事,我不会就此作罢,你好自为之。”
周围的镇民在她认罪的时候就已经暴怒了,有些人更是跑回去专门端了菜回来,就等着红衣出门的时候砸在她身上,可她作为朝廷重犯,被官兵围了个严严实实,根本没办法靠近。
于是红衣镇民的骂骂咧咧声中,跟着官兵被转移到了广林上游。
从出镇开始,她便被放出了囚车,与肖禄共马车。
在马车上,肖禄含笑看她:“姑娘不想问缘由?”
红衣干了身前的茶,仰面躺在了马车一端,想也没想地开口回答:
‘大概是我等的人来了。’
“姑娘果然是有备而来,可为何最后还要认罪呢?”
红衣坐起身,眼光从他面上划过,重新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茶,仰头饮了,随意擦了擦唇角:
“若是我不承认,你可信我?”
他抿了口茶,顿了顿,马车的颠簸也没有让他面前的茶盏洒出一分。
“我不信你,我信证据,我自然也知道,人不是你杀的。”他讲杯子放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嗒一声:“原本是打算顺藤摸瓜,瞧瞧是谁给我准备的证据,接过被你搅乱了。”
“你以为,凶手是谁?”
他瞧着眼前的茶叶,一双锐利的眼睛抬起,声音沉沉:
“姑娘从最开始,就知道谁是凶手吧?”
红衣一怔,没有说话。
“从周家大娘的伤口来看,最致命的一刀,在腹部,用力不深,可她没有逃走,于是给凶手机会扎剩下的几刀,若是她中刀之后逃走,也不会每一刀都在正面,最起码背后应该会受伤,这说明她受伤的时候,震惊大于恐惧,她被最不可能的人杀了。”
红衣已经调整回状态,重新用一种眼光瞧他。
与方才吊儿郎当的态度不同,她听得认真。
肖禄的手指摸索过水杯,继续说道:“荷塘中捞起来的丫头,身上没有一处伤口,之后背部有抓痕。她身上同样少了一截布,是在背后,原本是一块补丁,想必是不太牢固。”
红衣目光灼灼,饶有兴味。
“是她杀了周家大娘,然后自杀的吧?”
他问,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崔珏赢了,他果然断出了其中因果,几乎丝毫不差。
“你的问题我回答了,接下来该我问你了。”
红衣不自觉地捏着眼前的茶盏,挑眉:
“你要问什么?”
“她为什么这么做?”
红衣呷了一口茶,放下杯子:
“你这问题很奇怪,我不是她,我怎么知道?”
肖禄撩开马车帘子,做了个手势,原本飞驰的马车忽然慢了下来。
“你知道,方才我说她杀了她娘,你一点儿也不震惊,即便不是我告诉你,你在大堂之中,便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告诉我,你都知道什么?”
红衣打了个哈欠,对着他招了招手,肖禄附耳过来。
“有没有人告诉你,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肖禄收回身子,看着眼前的女子,知道她不会再开口,便识趣地没有再问。。
聪明人之间的相处,往往是这样轻松的,二人各自闭目养神,谁也不干扰谁,就这么相安无事地到了上游广林。
一下车,红衣就看就见了在官府门口站着的崔珏,他一身黑色长衣,见了红衣便走上前来。
“没受委屈吧?”
红衣是想搭理他的,奈何旁边站了个鬼机灵的肖禄。
她脚步不停,跟着肖禄往里走,只是在肖禄不注意的时候,对着一旁的崔珏眨了眨眼。
广林虽然是个大城镇,可官府的老大是肖禄,他做鬼的时候都那么深居简出,更别说现在做一方小官了。
他的官府简直简陋非常,除了一些必要的房间设施,旁的一点儿也没多。
他一路不停,没转几个弯就到了一间大厅,有人背对着她站在大厅之中。
听到脚步声才缓缓转过身子来。
“都下去吧。”
一旁伺候的男子对着肖禄招了招手,拉着他走出了屋子。
空荡荡的大厅之中,便只留下了他跟红衣。
“你是?”
红衣忍不住看向一旁的崔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