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主卧,尤少康正依靠着床头坐着。
又是看着床尾的那幅画,以此来消磨他一整天的时间。
门猛地被人推开。
尤少康一见那站在门口的人是思尔时,眉眼间便晕染开点点笑意雠。
思尔脚步渐缓,慢慢走到他床头。
她看着他,泪眼朦胧。
双拳松松垮垮地攥着,四肢无力,脑海里占据的那个想法在她身体里急速膨胀、好似下一秒就要爆炸开来。
尤少康见着思尔的这幅样子,急得眸子乱转,上下检查她是不是哪里受了伤。
“爸……”
思尔开口,仿佛喉头有一千根针一般刺得生疼。
“现在我说,如果我下面说的是真的话,你就阖眼示意我就好。”
尤少康阖了一下眼,示意同意。
“现在的尤夫人,不是方妤,对不对?”
尤少康先是一震,旋即悲壮地闭了下眼。
他早知道这件事会瞒不下去的,却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早。
“那她真的是我的小姨?方舒?”
尤少康又是阖眼,示意思尔猜中了一切。
“所以,我的妈妈——方妤在那一年的大火里就已经死了?”
不知不觉,思尔已经泪流满面。
尤少康别过思尔追问的目光,再度阖眼。
不只是思尔,就连他自己也用了足足十几年的时光来接受这个现实。
当方舒时常晃在她眼前的时候,他常常觉得这活着的便就是方妤。
可方舒一开口说话,那尖酸刻薄的语调飘进耳里时,他的一切幻想也都跟着破灭了。
方妤是一个足够安静的人,她活着的时候,他私下里嫌弃她沉默无趣,而贪恋方舒的热情似火。
而当他丢了衣襟上的饭粒时,发现墙上的那抹蚊子血也变得不再重要。
思尔哽咽。
抽泣声在喉间打转。
“还有呢?是方舒害死的我妈,你知不知道?”
若是要把她从天堂拉进地狱,她就一次性坠得更深吧!
她不怕知道更多,只怕自己一直蒙在鼓里。
竟还这么多年以来,都将那个女人视为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一次,尤少康不再阖眼。
他不是在否认,而是在迟疑。
他不知道,这双眼一阖上,他和他心爱的女儿之间的关系竟会变成怎样一副样子?
半晌,他终阖上了眼。
那一瞬,思尔细数平生无数次叫她心如死灰的瞬间,都不如这一瞬间这般痛苦。
她双拳攥紧,双肩蓦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如同发了疯一般,她紧攥着尤少康双肩,使劲儿地摇晃着。
“那你为什么一早不揭穿那个女人的真面目?你要让她一直这么逍遥法外?而你,尤少康,竟然也能这么心安理得地活了这么多年!”
尤少康的双眸不再睁开。
而是静静阖着,双眸紧阖的缝隙里清泪顺着他凹陷下去的颧骨留下。
他不是不想看到思尔,而是不愿意面对她那双腥红的眸子。
这个时候,再要他解释什么,也都是多余的。
倘若他能说话的话,他一定要问一问她,究竟是谁把这一切告诉她的。
可是现在,他不能说话,而这一切也都已经不重要了。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他前半辈子做了太多的孽,所以上帝才要惩罚他,叫他连一句道歉都说不出口……
思尔悲极反笑。
反倒松了手。
现在还来纠结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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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的妈妈,早就离开她了。
就在今天一早还没见过尤佳期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的妈妈,她一直深爱的妈妈,终于肯要认回她了。
她有爱着自己的爸爸和哥哥,还有季云深,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转身,她向门外疯狂地冲出去。
尤少康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有直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思尔跑出去。
她人还大着肚子,他很担心她,担心她会跑到哪里去。
竟也是上天怜悯他,在那一瞬间,给了他双腿一线力气。
他凭借着仅有的力气,从床上滚下去。
想要爬去追她,可人她已走远……
*
*
*
西山墓园。
思尔来时匆匆,就带了玄关的手包出来。
里面有一些零钱和她的一只手机。
双脚踩在松软的草地上,这还是那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来这个地方。
她的所有记忆里还停留在十年前,她离开S市飞往美国的前一天。
那时,她还当这墓园里躺着的人是幼时极宠爱自己的小姨。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后,她竟是来探望自己的母亲。
凭着仅有的记忆,她找到那块墓碑。
在看墓碑上“方舒”那两个字的时候,思尔的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
物是人非。
十年前,她还以看自己小姨的心情来看这住在墓碑下的人,现在,叫她如何能接受这躺在里面的人,变成了她的妈妈……
思尔双腿一软,跌坐在那墓碑前。
墓碑前还有才*的白百合花,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
看这花的*程度,俨然是几天前有人放在这里的。
而这无人问津的地方,还会有谁来?
扫墓人的身份可想而知,必是尤晨绯。
她将头静静地倚在墓碑前。
泪水静静地流淌在墓碑上。
纤细的手指细细摩挲过墓碑上雕刻名字的纹路。
该有多么可笑,多么可恨!
她的妈妈,躺在这里这么多年来,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孝,竟只来看了为数不多的几次。
而该有多死不瞑目,她在死后竟还不能以自己的名字下葬……
回忆如同细密的弦,缠进她的骨血当中——
那是阳光灿烂的一个下午。
她仰着下巴,第一次对着母亲发牢***。
向来宠爱自己的母亲,更是第一次作出这般叫她觉得偏心的事。
年幼的她,连吃醋的时候,都觉得有些生硬。
“妈妈,为什么子溪姐姐,有新裙子我没有?”
那时的思尔,只记得只要是自己有的,母亲总会也买上一份一模一样的给子溪姐姐。
那也是她第一次,被特殊化。
她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买给秦子溪新裙子。
而那平日温婉和善的女人横起眉眼来,照着她纤弱的背便是一巴掌。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叫我妈妈!谁是你的妈妈!”
那力道重到当时的小思尔一个没忍住便哭了出来。
“还哭!我说的话,你有哪一句是记在心里的?”
思尔咬着唇瓣,不让自己抽泣出声。
她哪里错了?
如果真若是哪里做错了,就是她不该嫉妒子溪姐姐。
可是,她的妈妈,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从前可是连一下都舍不得打自己的
……
方舒觉得只打那一下还不解气,便又抽了藤条过来,狠狠抽打自己的小腿。
那种火辣辣的痛感,思尔永生难忘。
至今记忆犹新。
……
思尔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迷蒙的意识了,她听见有两人在对话。
其中的一人的声音更是异常熟悉,似是季云深。
“医生,她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只是最近要格外关注她的身体,她受了很大的打击,再这么情绪激动几次,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不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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