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勤用力咳嗽了一声，从喉咙里咳出一口血，弄脏了裴大夫人的裙角。
裴大夫人回眸，狠狠拧了拧眉，厌恶的看着地上的张勤。
“松手，别像条癞皮狗一样，这些年我给的你够多了！下半辈子你也能吃穿不愁了，别再缠着我了，这只会让我恶心！”
裴大夫人用力踹了张勤几脚。
张勤咬着牙硬生生受了，连坑都没有再吭一声。
裴大夫人气急败坏的又补了几脚，抬起头，扯着嗓子冲着外面吼道。
“来人！来人！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快给我进来！”
门外传来了几声动静。
外面的人似乎踌躇着要不要进来。
地上的张勤又往前爬了几步，双手死死攥住了裴大夫人的脚踝，奋力仰起头说。
“我是张献，你记得我吗？我是张献啊，妈！你别不要我！我求求你，别不要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求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裴大夫人听到这话，第一反应不是震惊，反而是看向了站在角落的叶宁晚，而后猛地用力推开了扑过来紧搂住自己小腿的张勤。
“你疯了吗？这里还有外人在，你说这个干什么？你是想要鱼死网破吗！”
“你这个贱种害我害得还不够吗？现在还要提二三十年前的事情干什么？”
“……”
裴大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张继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裴大夫人扭曲的脸，似乎是想要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点伪装的痕迹，看每一寸细微的表情，哪怕只是一块肌肉的抖动都太过真实了。
“你……”
张继唇角的肌肉抽了抽，半天说不出下一个字。
他实在是个聪明人，仅仅从裴大夫人的几句话里就已经找到了蛛丝马迹。
张继的喉结滚动，干涩的喉咙里有淡淡的血腥味，整个口腔里都是铁锈的腥味。
他努力了半天，才勉强吐出几个字。
“你早就知道我是张献，对不对？你从见到我的第一面就知道了，但是你从来没有想要认我，哪怕是一丁点儿这样的想法都没有，是吗？”
裴大夫人面容扭曲的愈发厉害。
她尖利的声音像是一把刀，生生斩断了张继接下来即将要出口的话。
“闭嘴！我让你别说了！”
张继瞥了站在窗边的叶宁晚，带着血的唇角翘了嘲讽的弧度。
“你不用那么紧张，叶宁晚早就已经知道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她如果真的想要说出去早就已经说了。”
这一回，错愕的人变成了裴大夫人。
“你说什么？”
她蹲下身，捏住张继的下巴，冷冷质问道。
“是你告诉她的？张继，你早就已经背叛我了，对不对？！”
“你觉得我不行了，不能给你带来荣华富贵了，所以你就转身对着叶宁晚投诚，还把这种能够置我于死地的秘密告诉她了，对不对？！”
张继没有说话，那双微微下垂的眼睛里满是阴霾，就那么阴戾的盯着面前不断质问着自己的女人。
裴大夫人许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扬起手，又狠狠给了张继几个耳光。
“我问你呢？你是哑巴了吗，张献！你这叛徒，你是不是背叛了我？你是不是早就已经跟叶宁晚串通好了！你这个贱男人生的贱种，你这个从骨头到血液都烂掉的废物，我当年就不该把你这样的脏东西生下来，我就该把你掐死扔进粪坑里淹死！”
张继直愣愣的没有动一丁点儿，只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看着裴大夫人，眼神越来越暗沉。
因为灵魂被撕裂了，所以身体的疼痛已经对他构不成任何的实质性伤害了。
大约是因为太痛了，张继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所以……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吗？”
“原来你这么恨我啊……”
裴大夫人一字一句的说。
“是啊，我非常恨你！”
裴大夫人看着张勤那张和那个男人几乎有着六七分相似的脸，眼底涌动着憎恨的火焰！
她越说越发的歇斯底里。
“我看到你这张脸……我只要看到你这张脸……我就会想起那个男人！”
“如果不是他，我的人生就不会有污点，我就不用战战兢兢的活着这么多年！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失败的人生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那个男人，如果他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会比现在幸福很多！”
裴大夫人的哭诉声在狭窄的房间里不断重叠出回声，不断响起在张继的耳边。
张继红着眼，一字一句的说。
“我是你的儿子，我不是那个男人！”
“你当年受的苦不是因为我！”
“当年是你自己单纯好骗只看脸，是你被那个男人三言两语诱惑，当时那么多人劝你，外公甚至把你关在房间里，可你铁了心的要跟着那个男人走！你半夜爬窗逃出了家，找到那个男人主动提出要跟他私奔！一切都是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你凭什么抱怨，你凭什么怨恨！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自己造的孽！”
“我从来没有让你把我生下来过，你以为我想生在那样的家里？你以为你走后的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你凭什么恨我？你这个抛夫弃子不懂得责任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张继的控诉令人发指。
他双眼都被鲜血染红，字字泣血，仿佛是他过往的人生一般，一片一片的被扯碎了，是他永远想要抹除的记忆，却深入他的灵魂伴随着他一辈子，直到走入生命的下一个轮回里。
裴大夫人无话可说，可她却又憋屈的似是要疯了一般。
她扬起手，再次想要朝着张继的脸上招呼过去。
“我为什么不能恨你？就凭我生了你！就凭我是你妈！我想怎么对你你都该受着！”
裴大夫人的巴掌应声落下。
可就在即将要触碰到张继那张鲜血淋漓的脸时，手腕却被硬生生握住。
张继看着裴大夫人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一丝丝的温情，冰冷的像是万年不化的坚冰，能够冷冻一切的感情。
他一只手按在地上，用力撑起上半身，另一只手猛地一用力，将裴大夫人扔在了一旁。
“啊——”
裴大夫人惊声尖叫。
“张献，你干什么！你敢这么对我！”
张继站起身，身形微微摇晃，而后慢慢站稳了。
他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坐在地上的裴大夫人，不带一丝感情的说。
“我不叫张献，张献早就在他九岁的时候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张继，大夫人！”
他说完，自嘲般的嗤笑了一声，慢慢走向了靠着窗边悠闲自在的看着这一切的叶宁晚。
“还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我的确是投靠叶宁晚了！”
“只不过，不是在之前，而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