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陈宏胜的意思，跑项目毕竟是求人的事，虽然有谢市长打的招呼不至于批不下项目，但要想轻松拿下也不容易。
我说，那是不是还要准备送礼？
陈宏胜说，那倒不至于，如果冇得谢市长的面子，肯定少不了。不过，人情世故还是要的，比如请呷饭。
所以，我们去水利局的时间是很有讲究的，是十一点到的水利局。太早了，显然很难等到下班，达不到请呷饭的目的。十一点刚刚好，离下班呷饭只有个把小时，能办的手续可以办好，到点请呷饭表示下心意也是人之常情，到哪都哇得过去。
陈宏胜的安排让江崇文和我由衷地佩服。看似平平无奇，却是生活历练的体现。陈宏胜事业能做得风生水起，官商游刃有余，确实是有原因的。
陈宏胜带我们直奔二楼找谷局长。耒州市水利局谷局长是甲大胖子，个子也蛮高，哇话的声音也大。一见我们进来，就笑声朗朗地从办公椅上站起来跟我们握手：“陈老板！”
陈宏胜把我和江崇文分别介绍给谷局长：“葛是我村里的江主任，葛个是村里的副主任！不瞒谷局长，江主任是我甲侄郎，当村主任才个把月时间，帮他跟各位领导弄几甲项目，为村里做几件实事，也让群众哇甲好字！”
“江主任年轻有为啊！江主任既然是陈老板的侄郎，也就是我的侄郎！只要水利局帮得忙上的，尽管开口！”
“谢谢领导的关爱！早听我姨伢哇，谷局长是位大公无私，有能力又重感情的领导，很想认识您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人家对我热情，我无论如何厚着脸皮也要哇几句让人家高兴的场面话。
谷局长果然高兴了，打着哈哈对陈宏胜说：“陈老板，江主任很会哇话，有前途！”
“两位江主任，今日难得见到谷局长，想要甲吗个项目直接哇！”陈宏胜鼓励我们开口。
“谷局长，我村里有甲谭家水库，是1958年建成的，可以灌溉一干多亩耕地，几十年来为我向阳村的粮食丰收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年久失修，谭家水库坝上尽是蛇洞老鼠洞，蓄水能力太太减弱，蓄水量不及当年的三分之一了。群众多年来要求修整谭家水库，只是苦于资金问题，一直冇能修整硬化。葛回就是找谷局长水利局领导帮忙的，能不能出面解决一下！”
我简略地说了下状况，然后叫江崇文把申请报告递给谷局长。
谷局长接过报告一看，就夸奖起来：“两位主任做事蛮扎实！还有葛多的群众签名，辛苦了！有葛甲报告，开会研究的时候我也好哇话！实话给你们讲，整个耒州市当年修的老水库塘堰以及欧阳海灌区都到了急需维修的阶段，上面每年拨的款子也有限，不可能全部都做，只有顶最迫切群众反映强烈的工程先做！陈老板跟两位主任放心，你们村里的葛甲水库，我会优先安排的，争取纳入今年的冬修水利项目！”
“那我就先代表向阳村群众谢谢谷局长了！”
“不用谢！应该的！也是我们水利局的职责所在！”
谷局长边跟我们说话边用桌上的座机按了几个数字，待接通后，只听谷局长说：“郑局长，来我办公室一下！”
谷局长放下电话，对我们说：“郑局长主抓农村塘堰工程建设！”
一会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戴副眼镜，挺斯文的一个，手里拿着一本《中国水利》的杂志。
不用谷局长介绍，陈宏胜直接上去握手了：“郑局长好！”看来他们早相识了，然后又把我和江崇文介绍给了郑局长。
待郑局长坐下，谷局长把申请报告递给郑局长：“郑局长你过下目，陈老板村里给水利局打的报告，要求修整硬化水库。”
郑局长认真地看了起来，边看边评价两句：“介绍得还蛮详细……葛甲水库还不算小呢……需要六十万资金，也不少了……”
我跟江崇文观察郑局长的表情变化，来推测他的心理。只要郑局长通过了，那就是板上钌钉了。
郑局长好不容易看完，然后发表意见：“看了申请报告，确实合乎急需修整的要求，只是六十万资金有点多，当然具体需要多少资金，局里会派技术人员实地勘察计算的，不是你们自个估计好多就有好多。对了，还请江主任留个电话，确定哪天去现场好先联系！”
我把电话告诉了两位局长，两位局长也把电话给了我。这是我与市局各单位第一次拉上关系！
正谈着，谷局长办公室墙上的闹钟响了。谷局长望着闹钟：“一上午一下就冇得了，不觉得又十二点了！下班了！”
陈宏胜接上话说：“下班了就该呷饭了！想请两位领导赏下光，一块呷餐饭！”
“陈老板，呷饭要得，你是客人，难得来一回，我请客！”谷局长讲起了客气。
“谷局长，以后到你屋里呷。今日就莫跟我讲客气了！还有领导，一块叫去？”
“郑局长，那就把符局和陆总工一块叫上！就去金阳路的‘唐家故事’，耒州老字号，那湘菜味道正宗，也不贵，蛮实惠。”
“行！就去‘唐家故事’！辣得过瘾！”
一位正局长，两位副局长，加上一位高级总工程师，水利局核心的核心，可见谷局长确实费心了，有意要成全我们。只要这几位点头，项目是板上钉钉了。因此，呷好葛餐饭是至关重要的！
谷局长应是唐家故事的老熟客了，一进店就被安排进了间包厢。
我先去上厕所，陈宏胜也跟了进来。陈宏胜低声问我：“小江，身上带了好多钱？”
“三千！”来之前考虑到会有开支，而村里又冇钱，便私人带了三千块钱。
“三千少了，我再拿四千给你。等下你跟江崇文去隔壁烟酒店买两瓶‘耒州老窖’，再拿四条和天下。”
说完陈宏胜就从包中数了四千块钱给我，走了。
我接过钱，心在打颤，项目还冇到手，几千大块就冇得了！耒州老窖四百块钱一瓶，和天下一千块钱一条！这将来报帐都不晓得怎么报！
我懵懵懂懂地走出厕所，江崇文正好过来。我把陈宏胜的话给他说了。
“冇办法，求人都是葛样，舍得本救得本！反正羊毛出在羊背上！几十万的工程，他们不拨点毛能轻易批吗？资金能轻易到位吗？我话放这里，光这点能摆平那是拜了菩萨，以后肯定还要红包打发的。江主任，莫犹豫了，好多人想送还冇机会送咧！”
江崇文倒看得开，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广州找李局长办事都冇买过一瓶酒一包烟，在耒州这小地方，事还冇办，就先得烟酒开路！如果来之前，陈宏胜跟我说明了，我真会考虑下，究竟需不需要跑葛甲项目。
我心中暗暗叫苦，但既来之则安之，只有照办了。
买烟酒开发票的时候，江崇文叫老板把酒写成了四瓶，烟写成了六条。看来都是一惯套路。虽然觉得不合适，事还冇做先想着揩油了，但我也冇阻拦，更冇反对。
陈宏胜的安排是恰当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一轮酒下来，几条烟送上，换了句：“江主任破费了！”然后心安理得地各自收了。当然也让我们呷了定心丸。
“陈老板，江主任，我们局里会尽快研究你们的申请的，过不了两天就会派人去现场评估，争取早日动工，不影响来春农业用水！”
送走水利局的领导后，陈宏胜也有事要离开，不跟着一块回白鹭湖了。我对陈宏胜说：“姨伢，感谢你老嘎帮了大忙。到屋后，借你的四千块钱我私人先垫上还你。”
陈宏胜说：“不急！村里有钱就让村里拿，村里冇钱就等项目资金到了再拿！”
“村里卵的钱！不欠帐就是好事了！除了退耕还林款扣的，村里冇得其它资金来源。”
还是江崇文了解村里情况。照葛样乱花乱用，即使村里有点钱，也会败完了。
“江主任，我的钱还是以后从项目资金里拿，你私人要垫钱的地方蛮多，水利局的人下来还要呷饭买烟塞红包，都要钱！甚至来个两三回，冇个三四万做不到！”
唉！难怪村里跑项目的积极性不高，下来一个就做一个，不会想着主动去争取。原来自个还得垫资，至于吗个时候能拿到手，心里都冇底！哪个有葛甲积极性呢？
忽然，我也觉得不要急于回去，有必要跟梁秋生通句气。便对江崇文说：“江主任，反正还早，要不去找梁支书汇报下！”
“要得！我也正想葛甲事，不通知怕哇不过去，到时让他挑理，通知又不晓得怎么哇，该瞒着的还得瞒。”
我与江崇文想到一块去了。
江崇文说，梁秋生的诊所开在城北路。城北路是耒州城里目前最宽最繁华的路段，商家齐聚。梁秋生在当年白鹭湖镇书记刘兴华的帮助下，在城北路开了家诊所，听说生意还蛮不错。
江崇文是梁秋生眼里的人，对于我们的不请自来，梁秋生多少是有些吃惊的，但看到江崇文了，又不觉得意外了。任何事只要江崇文参与，梁秋生都会在第一时间内知道。
我和江崇文一进屋，就掏出黄芙烟敬梁秋生，被梁秋生拦住了：“呷我的！来我屋里，还呷你们的烟吗？”
“江主任，还冇呷吗？走走走，去对面呷饭！”梁秋生刚放下碗，见我们来，出于客套，还是要请我们呷饭。
“梁支书，我们也刚放下碗，刚跟水利局的领导呷过饭。碗一放就赶来汇报了！”
我特意用了个“赶”字，让梁秋生心里觉得我对他的尊重。
“江主任辛苦了！那领导怎么说？项目有把握吗？”
“冇讲了，如果不是临时找到陈宏胜，领导哪肯见我们，是陈宏胜的面子才一起呷了饭！”
不想江崇文比我还会扯！
“陈老板人脉广，有他出面应该冇问题！”
看来在梁秋生心里，陈宏胜是有能量的人。
“问题是不大，不过事还冇做，先欠了一屁股账！”江崇文边说边从身上掏出几张刚才消费的发票给梁秋生过目，加起来是八千多！
“唉，梁支书，我要晓得现在弄项目是甲葛样的桩，我才懒得跑呢！头头脑脑好几个，光买烟就是六千块钱。我跟江主任身上加起来才三四千块钱，其余的还是从陈老板身上借的！”
我既是故意诉苦，也是心里的想法。
“江主任，哇葛样哇，事做成了就不错了！现在做事哪有不花钱的？那些蚂死虫掌握着权利，不呷点血能松口？这钱只有先垫着了，到时从项目里开支！”
“也只有葛样了，先垫着吧。水利局领导讲了，局里会开个会，到时会派人去村里调查的！梁支书，到时我通知你！”
“要得！到时我抽空去陪一下！谭家水库是要修整了，群众也反映了好多回，我太忙了，一直冇时间去弄。还是江主任年轻有魄力，一上来就弄了！”
“谢谢梁支书的肯定！我也是冇法，有几个群众反映了，想着马上冬修水利了，错过又要等一年。所以就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跑了下，镇里也支持。只是冇想到要钱开路！想不通！想做点事太难了！”
“江主任，你才上来不太懂，以后就明白了，跟上面葛些家伙打交道脑壳痛，群众又不理解，老埋怨村干部不管事！不过还好，总算跑成了！”
梁秋生开了甲诊所，他又是医生，哪有时间忙村里的事呢。
还是江崇文机灵，他跟梁秋生要了支笔：“葛大的公费开支，还是要签甲名，时间久了就哇不清了！”
江崇文首先在发票上写了几个字“水利局领导接待费”，并签了自个的名。写完又递给我签，我签了，又让梁秋生签。
梁秋生先犹豫了下，并说：“签不签是一样，反正晓得是葛回事！”
“签个好！多一个人签多一个见证！”江崇文说。
梁秋生虽不情愿，最后还是签了。
江崇文这手做得好！万一哪天梁秋生不承认发票用于公事，就很被动了。而且从今日签字的表现看，梁秋生完全可能不认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