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认真的。
江溪越是认真的，可老天是喜欢开玩笑的。
病毒进化之迅猛，形势转变之迅速，计划永远赶不上病毒的变化。
封了又解，解了又封，终于在一次平静的解封后，这场拉锯战落下帷幕。
市场街道在短暂冷清凄凉之后重拾热闹。
而江溪越的痛苦在送走喉咙的尖刺之后才真正开始——毕业设计与论文是比阳了还让人身体发酸头昏脑胀的东西。
睁眼是眼花缭乱的各种数据、模型混战，闭眼是密密麻麻修改意见。
她不想做人了。
于是忙里偷闲摇身一变成了一只青蛙，不开心就去卖崽，开心就卖更多的崽。
没错，她迷上在商业街穿上青蛙玩偶服卖小青蛙的摆摊生活。
太爽了，不用动脑子的工作真的太爽了，没有什么比戴上面具发疯更让人爽快的。
网上青蛙玩偶的视频层出不穷，江溪越难得跟了一次互联网的风。
她平平静静地在角落里坐着，肩膀上担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绿青蛙，仰头看天，或者沿着街道走走，也不叫卖。
江师傅卖蛙，愿者上钩。
时间一长，还会招来其他玩偶的挑衅，比如雪王。
两个玩偶大眼瞪小眼，江溪越举手认输掏钱去买柠檬水，接过饮料，她猝不及防地踢了雪王一脚转头就跑，绿色小青蛙跟在身后飞舞。
奔到巷尾，她停下来准备喝柠檬水续命时，一个小女孩定定看着她身后飘起来的小青蛙，她正准备开口，小女孩妈妈走了过来。
“小的十块，大的十五。”
小女孩一只手腕上系着小青蛙，一只手牵着妈妈，蹦蹦跳跳往前走。
江溪越摘下头套喝柠檬水，不远处，人们在烟火气中穿梭。
她刚开始穿玩偶服是为了在人间烟火气十足的街市里放空自己。
躲在滑稽搞笑绿色衣服里，借着圆鼓鼓滑稽的青蛙之眼看众生。
芸芸众生，忙忙碌碌，转瞬即逝的面庞背后都有属于自己的故事，时间在好奇与想象中流逝，繁重学业带来的疲惫也跟着消失了。
逢周末假日，她会搭些与节日相关的小玩意儿，进价不贵，进货也不多，少量多次是她的摆摊原则。
元旦，商场热闹非凡，小集市被装点得很有氛围。
小红帽歪歪斜斜地栓在玩偶头顶，手臂上挂着可爱的兔子灯，身后飞着小青蛙，时不时有人过来拍照合影。
玩偶服下的江溪越听着支付宝里传来的报账声，无比满足。
只是头套下，一双眼睛倏忽瞪圆。
灯光绰绰，人影渐近，在熙攘人群中像是按下了慢放。
手上还有五个气球和两个灯笼。
“青蛙怎么卖？”
“15。”
“我说的是这个大的。”他抬手指指青蛙脑袋。
江溪越清清嗓子：“大的才不卖呢。”
陈树青笑了笑，拿起手机对着她脖子上的码扫，不一会儿她就听到手机里播报到账888。
“外加一杯奶茶。”
他把奶茶塞进她手上，又解开气球绳索，拿着五个蛙朝里走，大青蛙拎着奶茶悠悠跟在身后。
没走几步，气球就被送给了路边的小朋友。
目送小孩们拿着气球跑远，她问：“不是要改数据吗？怎么突然来了。”
“改完了呗。”
江溪越看着自己的一身滑稽装扮有些恼，入目都是来跨年的都市丽人，气得踢了他一下：“改完了你跟我说一声呀。”
他扭头，望着那双圆鼓鼓的蛙眼，很奇怪，似乎能读出生气的味道。
“你是要跟青蛙公主约会吗？”
忽略她的怪声怪气，来往穿行的人群，他歪头思考，随即欠身，伸出右手。
“是啊，那请问优雅的青蛙公主愿意赏脸一起跨年吗？
青蛙公主短暂愣神，围观人群渐多，人走了八里地，还在回头看他们，她急得拉过他的手蹭蹭跑开。
她在卫生间门口停下，摘下蛙头，脸颊红红，光线透过灯笼，朦朦胧胧。
红围巾，白羽绒，晚上柔柔的灯光衬得他脸色极好，又因戴着口罩，光那双眼睛在互联网上也能大杀四方。
“你倒是穿得人模狗样的，再看看我，你是不是呆啊？”
腮帮以极其微小的弧度鼓起，他语气里有些说不出来的落寞：“不想打扰你摆摊嘛。”
“才不是，约会也很重要的。”
他眼睛亮了亮。
“那我们现在去逛逛？”
江溪越点头看着身上的玩偶服耸耸肩。
新年，从头到脚换身新的。
江溪越决定买件红大衣，配个白围巾，这样就和他今天这身很搭。
最后还配了顶白色贝雷帽，尽管她衣柜里最不缺的就是帽子。
穿新衣的小孩最喜欢转圈圈，蹦蹦跳，陈树青发现她越来越孩子气了。
餐厅座位正好靠窗，楼下跨年音乐节的歌声透过厚厚的玻璃，意外地为这餐增了几分浪漫。
打边炉热气氤氲，江溪越就摆摊日记展开叙述，都和哪些有意思的人拍了合影，又有哪些印象深刻的买主，小挣了多少钱。
“我要是毕业后继续摆摊会不会很奇怪？”
“怎么说？”
他给她盛上一碗金黄透亮的热汤。
暖意入喉，她说：“因为一个硕士出来摆摊，大家会觉得很没出息吧。”
“但你要真觉得摆摊比上班更舒服，也可以啊，优先满足自己的需求，别人怎么看没那么重要。”
陈树青对今日的汤很满意。
“你不是说摆摊很开心吗？”
“确实比写论文开心。”她顿了下，捞起一块鸡腿肉放在对方碗里，再夹起鸡翅放进香菜小米辣混合的蘸碟里，鸡肉软烂脱骨，汁水充盈着口腔，吞下软肉后她恍然。
“因为我一直都在为论文头疼，所以摆摊才会让我开心。我不是冲着挣钱去的，就是想戴个面具放空自己，意外地又挣到了钱。”
“如果我毕业后真的摆摊，那我必然不满足现状。今天卖了600多很开心，但以此谋生我只会不满足，就会想着怎样才能卖更多钱。可是今日之600，是沾了节日的光呀。”
“所以，想要一直快乐摆摊，就不能把它当作经济支撑，我还是得好好工作。”
”万事万物少点期待才容易有意外之喜。“
将烫下去的第一块肥牛放进她蘸碟，隔着升起的雾气，陈树青看不太清她的表情。
刚下锅不久的虾也红了，他又夹过去，她哎一声：“你自己也吃呀。”
“我在吃，你说话都没吃什么。”
等她慢慢吃完，他放下碗筷偏移位置，身子稍侧，才能看清水雾后的脸。
“说真的，你想和我结婚吗？你对婚姻是不是没什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