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当管家做好早餐,打开自家小少爷的门时,看到两个紧挨在一起全身已经烧得红彤彤的人时是什么心情。
燕岁只知道当他那天晚上因为吃了苦药所以想要吃糖果时,他打开抽屉准备挑选该吃什么口味时,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只有孤零零的最普通的两颗糖果。
就像童话故事里说的那样,小鸟会在第一百年用它的鸟喙磨平钻石山,燕岁让他的小蝴蝶完成了一场剥离。
苏榆成为了他“真正”的朋友,他不再排斥燕岁的善意,全然接纳一切。
大多数时间,他都会待在燕岁这边,他还会帮助燕岁照料好他的潮汐玫瑰。
可燕岁不明白,为什么苏榆不彻底搬进他的家呢?他很愿意将他的床分一半给苏榆。
他都已经想好了让苏榆搬进来后面对管家“质问”的说辞了。
但苏榆就像接受不到他的信息一样,他总是在太阳落下的时候走出种满潮汐玫瑰的屋子,决然的走进那个让他受伤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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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管家敲响燕岁的门对他说入学的手续已经办好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燕岁其实不是一个爱读书的小孩,或许是因为大多数时间他的脑子都在天马行空的想象,所以小小的脑袋就分不出多余的空间去学习新的知识了。
可他知道,读书是必须的,就像是玫瑰星必须要有芬芳的玫瑰,丽加湖泊里必须要有漂亮的蝶尾鱼那样重要。
“苏榆,你在哪里读书?”在准备要去上学的那天傍晚,燕岁好奇地问正在浇花的苏榆。
“我没有在读书。”苏榆的声音平静,就像是在讨论今天要吃什么一样。
燕岁因为这句话差点就掰断了在他手里的刚刚盛开的玫瑰,他惊异,睁大了眼,“为什么不读书?”
“没有钱。”
这句简短的话在这个平淡的午后就这么轻轻地落到了他的耳旁。
燕岁没再问了,他此时才发觉自己其实只是让他的小蝴蝶短暂的躲避了一次风雨,他才发现,其实在蝴蝶生活的峡谷,猛烈的风暴才是常态。
“那你想要读书吗?”燕岁最后这样说。
“想。”
因为这一句回答,燕岁在那天晚上再次敲响了管家的门。
这次他提前备好了“谢礼”——一杯刚倒好的温水和一颗看上去特别美味的糖果。
管家挑了挑有些发白的眉头,他侧过了身体,让自家的小少爷有足够的空间能穿过房门。
燕岁很严肃,因为他即将要跟管家商量一件大事。
“管家,读书是不是很重要?”
他提前准备好了说话的稿子,并决定先套用一些话术。
可燕岁从来就不了解一个年过半百的小老头其实并不喜欢迂回。
在燕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管家就把最最重要的话给抢走了。
“你是想要让苏榆上学吗?”
燕岁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僵住了,有那么一刻他在猜测一直待在他身边的管家其实是一个会读心术的魔法师。
他被“魔法”击退,到了溃不成军的地步,燕岁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身体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这是他在管家这里的又一次战败。
“是…是又怎样?”他最后只能像是被抓住翅膀的天鹅,哽着自己的声音狼狈的反问。
管家笑起来,他似乎是觉得逗弄自家的小少爷很有趣,他喝了一口刚倒的温水,又剥开了糖纸将晶莹剔透的糖放在了嘴里。
第一感觉是很甜,随后牙就开始泛起一丝丝疼意,他在心中想,老头子果然不适合吃糖。
“这很轻松,只要你能把苏榆的身份卡交给我,这件事很快就能办好。”
燕岁睁大了眼,他没想到管家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了,而且还用了一个小孩轻易说不出来的形容词,他说这件事“很轻松”。
燕岁有些晕乎乎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睡着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大人确实比小孩要更厉害一点。
重新回到学校的第一天很无趣,虽然并不是特别喜欢,但燕岁还是认真地听完了每一节课。
他想,要是苏榆问他的话,他能交上一份满分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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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榆!”
燕岁还没到家门口就远远看见了苏榆正在浇花的背影。
他背着书包,书本随着他的跑动在里面乱窜,不听话的书使燕岁跑到苏榆面前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
苏榆很自然的替燕岁提起了书包,另一只手去抚摸燕岁的背脊,让他顺气。
燕岁来不及等自己的呼吸平静下来,他迫不及待地跟苏榆说了昨天晚上管家跟他商量好的事,并伸出手推了推苏榆催促着他快去拿他的身份卡。
从燕岁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苏榆就垂下了眼,浑身都僵硬住了一样,没有丝毫动作。
他长久的敛默很快就被燕岁察觉到了,他停下了不断往外冒的话。
“苏榆?”燕岁不知道他的小蝴蝶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开心,跟他设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他想象的是,苏榆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会跟他一起大笑,然后他们拥抱,可以的话苏榆会把他抱起来转个圈圈。
可这些都没有,苏榆很安静。
燕岁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推了苏榆一下。
然后,就这么凑巧的,一滴滚烫的眼泪就掉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一滴,两滴,三滴……
就像下雨了一样。
燕岁满脸错愕,随后就不知所措起来,连那天晚上他发现抽屉里的糖果只剩下两颗的时候都没有此刻这般无措。
燕岁从来没有见过苏榆哭,就算是第一次捡到他时,那遍布全身的伤口都没有让他哭,可现在他却哭了。
在潮汐玫瑰的花瓣上也沾上了苏榆的眼泪时,燕岁轻轻地捧起了苏榆的脸。
苏榆在面无表情的哭泣,他的眼睛好红好红,眼泪不要命地往外流,可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但就是这样的表情让燕岁的心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意。
苏榆就好像是一株不小心盛开在冬天里的暖春花,在不适宜的时节,它总是缀满了清苦。
苏榆总是让他心疼。
燕岁有些笨拙的伸出手去擦拭,他想,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一辈子都对苏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