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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令燕岁感到难过的是,他的小蝴蝶并没有给他机会去等待。

因为第二天的早晨,苏榆甚至连早餐都没有吃,就说出了告别的话语。

他很有礼貌,弯下了脊背,朝着管家和他鞠躬,他跟他们说谢谢,谢谢这一周的照顾,说他一定会记在心里,之后一定会报答他们的。

燕岁很难过,他想说出挽留的话话,可苏榆却是那么坚决,让他说不出话来。

燕岁感觉到有些生气,他没跟苏榆说,其实今天他的口袋里有一颗玫瑰形状的糖,比上一次的更漂亮,是他朝管家好不容易讨要到的。

当苏榆跟他说再见的时候,燕岁别过了脸,没去看他,也没打算跟他告别。

管家推了推他,可燕岁还是很执拗,他只是将手放在口袋里,紧紧地拽着口袋里的糖,只有那一颗糖果知道他有多难过。

苏榆没因为这个而表现出任何不满,他好像永远不会对燕岁生气似的,只是朝着燕岁毫无芥蒂的弯着眼睛笑。

苏榆再次朝着他们摆手,然后就转身离开。

当他快要跨进自己家门口的时候,燕岁突然就做出了一个让在场的人都想不到的举动。

他朝着苏榆的方向跑,苏榆听到脚步声诧异地回头,燕岁没靠近他,在离他几步之遥的时候伸出了手,将口袋里的糖扔了出去。

扔在了苏榆的身上,漂亮的玫瑰糖从他的身上滚落,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它碎成了两半。

燕岁在苏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往回跑,他躲开了管家想要抓住他的手,重重地将门关上,隔绝了一切。

燕岁趴在了书桌上,他哭了,眼泪匆匆忙忙地从眼睛中滚落。

他不想让人知道,其实他跑的那么快是不想让人看见他红红的眼睛。

燕岁的小蝴蝶丢了,现实世界果然跟童话故事不一样。

难过的情绪将他裹挟,那种感觉就像是春暖花开的春天突然迎来了一场大雪,把所有东西都掩埋了。

哭够了之后,燕岁又开始后悔,他在想,那颗糖会不会太重了,虽然苏榆穿着衣服,可玫瑰糖也穿着自己的小纸衣呢。

苏榆一定被他打疼了。

他没有爱护他的小蝴蝶。

燕岁又想哭了。

他不知道,其实苏榆一点也没有被打疼。

苏榆还安静地看了玫瑰糖许久,他担心燕岁会后悔,然后来收回这块已经碎掉的玫瑰糖。

为此,他特地在家门口站到了深夜,他忍着寒风的侵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躺在地上的玫瑰糖。

当他看到燕岁卧室的灯光终于暗下来的时候,意识到燕岁不会收回这块玫瑰糖时,他才驱使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靠近了玫瑰糖。

他缓缓蹲下了身体,然后小心翼翼地拿起玫瑰糖,那副虔诚的样子,好像他手里的不是一块破碎的糖果,而是什么无价的珍宝。

苏榆将它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他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如往常一样,令人窒息的酒的味道。

房间乱做一团,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他血缘上的父亲喝醉了,正躺在沙发上睡觉,苏榆小心翼翼地挪动,不让自己吵到父亲。

他并不害怕被打,身体已经习惯了疼痛,可今天不一样,他的身上有一块糖,一块与众不同的糖果,要是被打的话,他可能保护不了它。

-

算算年纪,苏榆已经到了该上初中的时候了,可他从来就没上过学,他不认识字。

苏榆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有时候他会想,自己或许会在某一天死在无人发现的角落。

他安静的来,又同样安静的死去。

没人管的小孩就像是野草一样野蛮生长。

如果运气好的话,大风会将它吹向更辽阔的旷野,让它在肥沃的土壤上倾轧,最终蜕变为枝繁叶茂的大树。

离开了燕岁之后,苏榆常常在夜里拿出玫瑰糖照着月光静静地盯着它。

彩色的纸壳在这个时候会发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苏榆渐渐按耐不住心里的思念,他忍不住的时候,会偷偷地站在自己家的大树下,看着燕岁安静的趴在书桌前看天空的侧脸。

他就像是望梅止渴的旅人。

让他们彻底交织在一起的是一个下着暴雨的夜。

苏榆被醉酒的父亲赶出了房门,大雨无情地将他整个人淋湿,雨噼里啪啦击打在他的身上,有些疼。

苏榆没有反抗,他站在房门前,思考着自己到底要不要找个地方躲雨,要是找的话,可能会面临被人驱逐的窘境。

可要是不找的话,那他一定会发烧,那可能很严重,家里的药已经过期了,他没有钱,没办法去看医生,他很有可能会病死。

在苏榆斟酌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路灯照射下映在地板上的影子,是个撑着伞的影子,黑色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苏榆并没有回头去看,他猜测只不过是路过的人。

可当他身上的雨突然被隔绝,一把伞撑在了他头上时,苏榆发现他想错了。

他诧异地转过身体,他看到了比他还矮半个头的燕岁,他正有些费力的撑着伞,将伞朝着苏榆这边倾斜。

他正对着苏榆怒目而视,好像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在苏榆以为他要开口骂他的时候,他却牵过了他的手,拉着他往自己家跑。

直到很多年后,苏榆还会时不时想起这场下着大雨的夜,燕岁像是大风一样将他从困境中卷起,他拉着他的手一往无前的跑向令人迷醉的港湾。

一把伞并不能阻挡这场大雨。等到了家门口的时候,燕岁也已经湿了半个身体了,都很狼狈。

燕岁的出现似乎并没有惊动管家,苏榆发现他家里的灯全都是暗的。

燕岁是偷偷跑出来的,没有跟家里唯一的大人报备。

要是被管家知道的话,他可能会被没收所有的糖,手会被戒尺打红。

可燕岁管不了那么多,当他透过窗户看见他的小蝴蝶站在门口淋雨的时候,他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范西小岛的故事。

玫瑰花牺牲自己的花瓣保护了它的蝴蝶,那么燕岁也应该毫不犹豫冲进雨幕把他的可怜的蝴蝶带离。

燕岁就在这么一两秒的时间里完成了逻辑的自洽,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拿起了房门口的伞去拯救自己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