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岁虚虚地握住了韦秋的手，因为韦秋已经完全透明了，所以他只能用眼丈量着该怎么去握。
他看得很认真，韦秋也是。
燕岁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因为韦秋是必定要走的，所以还不如好好享受最后一刻。
“你走可以，把我的编的小狐狸还回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拿走了。”燕岁的声音愤愤的。
他又听到了韦秋的笑，不同往日，他开心地笑了出来，眼睛都笑弯了。
“我吃掉了，哥哥。”
阳光一寸一寸地照了过来，带着势不可挡的意味，照到韦秋的脚，于是燕岁就看到他的脚像是被太阳晒化了，像化为了金灿灿的流水，融化在了太阳和燕岁的眼里。
燕岁的恍惚间想伸手去拦住阳光，但它却透过了他的指缝。
原来真的如燕岁猜想的一样，韦秋就像是个装着秘密的玻璃，一说出秘密，就被敲碎了。
他确实是在阳光下碎了，只留给燕岁一声耐人寻味的笑和一声再见。
在韦秋离去之后，燕岁抱着双膝在树边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太阳都落山了。
他觉得自己的胸口莫名其妙的充盈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填充进来他的体内，融进了他的骨肉之中。
“燕哥哥。”是一声呼唤，燕岁有些恍惚地回头。
他看到了柳桉，但在那一刻，他又觉得他不是柳桉，那个眼神，像是韦秋，又像是记忆里的某个人。
燕岁的记忆其实有些模糊了，系统曾经跟他说过，记忆太多的话人是会疯的，所以他们会尽量模糊掉一些记忆。
但感情他们并不会回收。
在触及到关键点或特定的话语时，燕岁又会想起来。
就像此刻一样，他耳边好像听到了有人在轻轻唤他“师尊”。
可下一刻燕岁就回过了神，眼前的人确实是柳桉，只不过他好像一瞬间长大了，让燕岁有些陌生。
青石村的覆灭推着柳桉生生将自己的脊梁拉长，让他的背伏上了一座大山，他不得不抛弃掉孩子气的一面。
柳桉走过来，他看上去不像是才刚刚醒来，他坐在了燕岁的身旁。
他看得出柳桉还是有些抗拒的，指尖还在抖着，但他忍住了。
“哥哥，我想去京城。”柳桉说这些的时候语气中带着恨意。
“我去京城，我努力读书，考取功名，当上官，我才有能力去找他，我要去杀了那个画皮鬼。”
柳桉说到这里重重的咳了起来，“哥哥，你救救我。”
燕岁被柳桉用力地拽住，他像是要被柳桉猛烈的情绪裹挟进去了。
柳桉的浑身都在抗拒着与人的接触，燕岁看到他的唇都被咬出了血，但是他还是拽着燕岁。
他不是让燕岁帮帮他，而是救救他。
在此刻他什么都没有，他什么也都不需要，唯一需要的就是一个念想，而燕岁就是他望梅止渴的良药。
燕岁扯着嘴角笑了笑，“你别怕啊，小桉，我说过我会陪着你的，你是我最深的因果……”
*
燕岁和柳桉都没有什么行李需要收拾的，他们唯一需要带上的就是钱，这里没有，但柳府有。
所以他们决定下山，在下山之前，燕岁路过了之前自己和韦秋常待的树旁时，他发现了那本韦秋看的话本。
燕岁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他翻到了话本的最后一页。
山色入夜，惊蛰潜梦，浓云清冷玉玲珑，遥窥玄烛，试问不过浮梦一生。
这是话本结尾的最后一段话。
韦秋是骗他的，原来最后书生和狐狸没有在一起。
燕岁笑了笑，他将话本收了起来。
“走吧，小桉。”
柳桉没问什么，他沉默地跟着燕岁往青石村走。
燕岁本来以为柳桉在见到破败的青石村时还是会受刺激，没想到他却什么表情也没有。
目不斜视地往柳府的方向走，他知道柳府的库房里面有钱，轻车熟路地往打开了门，拿了个包裹就往里面装钱。
燕岁也装，最后他们硬是装了两个大包裹。
但燕岁觉得去京城置办个屋子估计就用得差不多了。
在离开青石村前，燕岁找了个木牌，挂在了村前的树上，上面什么都没有写，燕岁觉得无所谓，保佑谁都好。
他们先是沿着路向西走，燕岁知道走一段路程会有一个村子，他们需要一辆马车，就这么直接走去京城肯定不可能。
大概走了两天左右才走到了村子，燕岁庆幸于自己没有记错，要不然都不知道要走到何年何月。
柳桉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何况他之前也没做过这些事，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燕岁在跟人打交道。
这村子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两人都长的好，所以燕岁打听的过程格外顺利。
“唉，师傅，我想要一辆马车。”
很快就找到了买马的地方。
“好嘞，这辆怎么样？”那师傅看着是个憨厚老实的。
燕岁其实也不是很懂，但他看着确实没什么大毛病，就一口同意了下来，很爽快地付了钱。
在走之前，他还顺道向师傅买了一张地图，燕岁看了看，地势不算复杂，而且这些年来，栐国的全国上下都治理得不错。
所以燕岁觉得路上也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劫匪。
跟卖马的师傅道了个别，他和柳桉就上路了，是燕岁赶马车，柳桉虽说最近成熟了不少，但说到底也还小。
燕岁让柳桉进马车休息，柳桉摇头拒绝了，他硬是要坐在外面陪着他。
这几日或许是他一直都逼迫着自己，所以他现在已经对人的接触不那么排斥了，燕岁觉得这是好事。
赶路的日子很无聊，柳桉又没了之前的活泼，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燕岁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他说了好多，说要在京城买个房子，不用很大，住他们两个人刚刚好，说要给柳桉买书，不会的话他可以教他，要是柳桉觉得不放心的话，他们可以请个教书先生。
这种时候柳桉总是安静得听着，偶尔会笑一笑，很浅淡的微笑，嘴唇一抿便弯出了一个弧度。
眉间红痣更显眼了，莫名显出清冷的意味。
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柳桉就没了孩子气的笑容。
燕岁心里叹了口气。
他只盼着他们都能早做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