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霁开心满意足地抱着被子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蓦然惊醒，听到外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正慢慢地往这边靠近。她猛地坐起来，贴近窗缝往外看去。
篱笆门被推开了，竟然拖拖沓沓进了三五个北戎兵，盔甲残破不堪，惶惶如惊弓之鸟。他们一边紧张地四周张望，一边低低的说话，往正屋这边摸过来。
李霁开当机立断，迅速地裹了件黑色的斗篷，又抓起风炉里的灰把脸和身上胡乱地涂了几把。
门被撞开了，北戎兵看清面前不过是个黑不溜秋的半大小子便放松下来。
十年前的图门关盟约，三城陷落，两国百姓杂居来往，也有的为了躲避战乱躲在雪山里。所以，见了她这么个天朝百姓并不是多么惊诧。
“小子，就你一个？”一人恶狠狠地把弯刀抵住李霁开的胸口。
“我，我哥进山打猎了......”李霁开装作害怕的样子。
“打猎？”对方没有怀疑。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昨晚吃剩的酒菜上，眼冒绿光，“有吃的有吃的，还有肉，......竟然还有酒！”便乱哄哄地去抢酒肉。
一人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喊:“敕木各，别理会那个小子，都饿了几天了，赶紧来吃点东西......别抢！妈的，那是我的！......”
敕木各找了绳子将李霁开绑了双手双脚，推到角落里，弯刀在她眼前晃了晃，威胁道:“小子，你老实点。”
李霁开配合地发抖，点头。
对方这才丢开她去和同伙抢吃的。
“那根骨头给我！妈的。还有那块肉......”
“这肉的味道真好啊！这几天差点以为熬不过去了......”
“都是城主大人轻敌了，若不是他放松了警惕。怎么会让天朝人进了城？你们说，这也太奇怪了，黑水城城门紧闭平时连只鸟都飞不过去，天朝人怎么能攻进来的？依我说，”他压低了声音，“不会有内应吧？”
“胡说八道！守城的都是城主的亲信随卫，不可能有内奸。......那个大将军李霁开根本不是个人......”他声音发抖。
李霁开斜眼看了对方一眼，你大爷的！你全家都不是人！
那人继续道:“我远远看过那李霁开一眼，脸红得像血，嘴巴那么大，眼珠子都在外面，整个是恶鬼啊！”
李霁开每次出战都是戴了个恶鬼面具，所以，不仅仅是北戎兵，就是天朝将士也没见过她真正模样。
敕木各不耐烦地嗤了声。
对方不乐意了，许是肚子里有了食物，身体有了温度，他认真地道:“敕木各，你别不信，他杀人的时候就跟恶鬼似的，没人能近了他的身，还有，他的背上还长了一个怪物，像是大蜘蛛......”似乎又回忆起那惨烈的场景，他脸色微白。
敕木各嗤了声，道:“与其相信李霁开是个怪物恶鬼，我更相信内鬼。”
几个人面面相觑。
敕木各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黑水城地势这么险要，天朝人一直攻打不下，为什么大王子来了就被攻破了？”
“不会吧？”几个人惊讶，不约而同否定道:“你怀疑大王子？”
“我不是怀疑大王子，我怀疑大王子身边的人。你们都该知道大王子一直和城主不和。”
“那也不会投靠天朝人。”一人反驳，“如果天朝人打过来，大王子会有什么好处？”
敕木各冷笑了一声，不吭声了。
其余的人都沉默着。
一人喃喃道:“城主大人死了，城破了，所有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天朝人抓了。我们这几个侥幸逃脱，在雪山里躲了这么几天差点饿死冻死，如果回玉都会怎样？”
“我们......狼主应该不会降罪吧？”
“别人会看不起我们，会认为我们是逃兵。可能还会怀疑......”
“那怎么办？”几个人慌了，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敕木各。
敕木各面无表情，道:“我们只能以死表白忠诚。”
“那怎么行？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我娘还盼着我回去......”
“我也是，我家婆娘快要生崽子了......”
“敕木各，你最有主意，你说说怎么办，我们不想死。”
“是啊是啊......”
敕木各眼神闪烁了下，慢慢地道:“黑水城破了，城主死了，大王子却逃了。”
“是啊。”几个人点头，有点茫然。
一人突然明白过来，“你说，你是说......”
大家都明白了。
那人一拍大腿，“奶奶的！城破了，大王子跑了，这肯定有鬼啊！”
“对对对！大王子这是和李霁开勾结！”
“我们得回去揭穿”大王子的阴谋！”
几个人义愤填膺擦拳磨掌，恨不得这就赶回王庭揭露真相。
敕木慢条斯理地吃了块肉。
突然，他警觉地转过脸，脸色微微变了。
篱笆门又一次被推开了，脚步稳稳的，一步一步地往这边走来
几个人都紧张起来，握紧了弯刀。一人则拖出李霁开，将弯刀架上了她的脖子，盯着门。
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修长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那，风轻云淡，气质高贵。
他的目光落在李霁开的身上，脸色变得难看，往前跨了一步。
“站住！”那人将刀往下压了压，威胁着。
宗曜站住了。
敕木各看了看李霁开，道:“他是谁？你哥哥？”
李霁开点头，眼里只有宗曜，关心地，“天这么冷，你去做什么了？”
宗曜抖了抖衣兜里的一捧红彤彤的果子，“我看到那边山崖下有一捧果子，就想着摘来给你吃，很甜。”
李霁开笑靥如花，“好吖！”
两人一问一答完全无视其他人。
“胆子挺大！”那人冷笑，手腕用力。
然而下一刻，手腕一阵剧痛，哐当一声弯刀飞了出去，又打着旋，如长了眼睛似的撞在其他几个人的胸口。
“哎吆！”闷哼和惨叫声接连响起，几个人转瞬间便撞了出去，跌滚在地，最惨的是拿刀那人，整个手掌被砍断，血淋淋的。
他瞪大眼睛抱着断腕狂叫起来，“啊啊啊啊！”
敕木各稍微好点，一手捂住胸口，嘴角沁出血丝，满脸的惊惧，“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霁开微微一笑，“小爷的名字你还不配知道。倒是你，是个有胆色的，竟然想着构陷大王子，你可知道构陷不成的后果是什么？”
敕木各沉着地道:“这是事实。”
李霁开略想了想，“也罢。”她的目光逡巡一圈，“如此，我送个人情给你。把他们都杀了，我放你一条生路。”她说得轻描淡写。
敕木各先是一愣，随即大怒道:“天朝狗，你休想！”
李霁开不以为忤，转向其他人，“看到没？你们合伙杀了他，我放你们一条生路。也就是说，”她笑得灿烂，却残忍，“他死，或是你们死。自己选择，小爷的耐心有限哦，我喊十下。一，”
敕木各变色道:“无耻！”
“二，”
......
北戎兵挣扎着爬起来，互相看看，咬牙，“你去死吧！”抓起弯刀向他扑了过来，却猛地一个转弯劈向李霁开。
“放肆！”一声断喝，人影一晃，噗噗几声是利刃入肉的声音，鲜血四溅，一个个眼珠凸出，慢慢地倒了下去，咽头都是一个血洞。
敕木各脸色惨白，摇摇晃晃地勉强倚住墙，“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霁开淡定地用绢子擦拭宗曜的手指，摇头，“你说你一个王爷，至于脏了自己的手？”
宗曜目光温柔，“除了我，这个世上没人可以动你。”皱眉看她的脖颈，看到被刀压破的一线红痕，戾气满眸，“该死！”
李霁开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再看向敕木，悠悠然地，“你是二王子的人？还是坎布的人？”
对方沉默了下，已经察觉到这两人不是寻常天朝人。能够出现在黑水城附近，而且无论是气质和身手都是匪夷所思。
他道:“我是城主的侍卫总长。”
“昊阳为什么来黑水城？”
“犒劳兵士。”
“大王子在朝中有哪些拥护者？”李霁开想想问道。
敕木各道:“北戎分左右丞相，左丞相支持立长立嫡。右丞相保持中立。”他迟疑了下，“大长公主余威尚存，还有很多人都是拥护大长公主的。”
“大长公主？”
“她是狼主唯一的胞妹，是我们北戎最美丽最智慧的女人。当年狼主上位，是大长公主全力拥护的。虽然她退出朝堂很多年了，但是很多朝臣拥护她。”当说到大长公主时，敕木各的眼睛里闪过丝复杂。
李霁开顿了下，“大长公主为什么退出朝堂？”
敕木各道:“听说大长公主生病了，很多年都没人再见到她。”
这时，宗曜握紧了李霁开的手，温柔地，却带了不容置喙，“阿开，我好像看到十三他们过来了。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了。”
李霁开垂了眼睑，随即抬脸，笑得无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