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短短细细。
一根又一根,无数红线萦绕手腕、脚踝四处。
即使被她强行扯破,残留身上的那些,依旧不见败叶凋落似的迹象。
外置于肌肤,不增不减。可内里更加恐怕,线头红光,点点萤火,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了血肉。待她觉察,已然生根发芽。
外人只当遭受砍伐的树木如何衰颓,岂知掩埋泥土之下的根须何等庞大。
痛,是真的痛。
从未有过的刺痛。
真珠上前两步,盯着太璞说道:“婴烛控心,岁华幻杀,岁华之阵哪会那么容易挣脱,想来长老到底受了点苦。”
面对虎视眈眈的蚩血盟,太璞不敢小觑,自持冷静过后,反倒端得温婉贤淑。
她柔柔微笑转向弗辨,说道:“弗辨郎君助我,若能从两贼子手中脱困,愿以灵珠相谢。”
说毕,手掌舒展。
小小灵珠如水似蛋,无声地躺在五指之间。
结绿珍也好,灵珠也罢,她都舍不得。可除了此物,又有什么能让身旁的郎君看中呢。舍不得鞋子套不住狼,总得想尽办法逃出困境。
真珠与乙瓌难免诧异,疑惑太璞过于轻松地选择了投降。
不应该继续伪装伪装?
但他们也晓得她素来狡猾,这么一想也不太觉得不同寻常了。
太璞确实颇懂灵活之道,之所以示弱,之所以结好于初次见面的弗辨,多出于心灵感应。湫渊神转化的灵珠蛋子,其韫子前辈郑重交托的宝物,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地向她呼唤:弗辨或许值得亲近。
实际上,她确切感知到了不同。
灵珠在她手上已有些时光,像一颗磕不碎的蛋,像一颗唯有她瞧见发光的珍珠,不离左右。
遛狗还知道活蹦乱跳,扔珠子却只自觉地原地返还。
唯独遇到弗辨,这个陌生的男子仿佛有股神奇的吸引力,竟令灵珠乖乖任其摆布。
先前,她敢把吞噬了结绿珍的灵珠“赠予”真珠和乙瓌,理由不外乎“无惧”二字而已。她有恃无恐,料定灵珠尽在掌握之中。
灵珠灵性,不会无故跳脱。
而被还回来后,模样看似不变,蕴含力量实则更加充沛。
奄然滋长了意识,宛如熟睡中的襁褓婴儿,吃饱一顿,破天荒地发出了嘤咛声。
若有助益,最好不过。
谋定而后动,太璞有意与之交好。
首先是划归同盟阵营,她开始胡吹对方和善,夸赞来得巧,正好破解歹人阴谋,紧接着控诉蚩血盟如何使坏,“道友不知,蚩血盟见我落单,竟用邪术妄图操控,暗害不成,更添卑劣手段。”
但依旧打动不了对方准备抽身离去的决心。
“击目经心,身之所历,目之所见,是铁门限。”又道:“吾视六合八荒同归于寂,行走天地,愿识众生苦乐,而非篡改命数。”
通俗来讲,就是只看不管,无意插手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
用嘴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冷漠的话语。
这点,旁观者自然清楚。
乙瓌见风使舵,神情自若地赞了声“好修为”后,幽幽规劝对方现在走还来得及。作为邪道一员,藏岚山终究不是久留之地,要避免惊动他人,要顾忌太璞实力,要警惕不速之客意图,最重要的是绝不可以坏了绸缪许久的大事。
正如所言,他们不会要了湫言宗太璞长老的小命,不过能伤其分毫,或活捉,或羁押,都算不错的结局。
出于某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缘由,蚩血盟军师獍曾下口谕:准许太璞子出入铁画山脉。
不言而喻的是:凡蚩血盟,宽待其一二。
从前有过那么一阵子,太璞因此遭受玄门非议。
谁能无视那条被迫架在火上烤的羊腿,不去撒点孜然,添些柴火,期盼多多尝到滋味呢。
幸亏隋知寒处理得当,太璞不容轻薄,况且湫言宗恢复元气,不至于没落到可以任由小人、伪君子们随意诽谤。渐渐地,事态压下来了;慢慢地,淡出了世人视野。
真珠笑道:“不关阁下事,还请速速离去。”
管他从哪钻出,秋后算账罢了,现在没必要将此人牵扯进来。
对付一个太璞子,够谨慎小心了的。
何况不知男子深浅,倘若折腾起来,未必没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