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长八尺,腰阔十围,生得虎体猿臂,彪腹狼肌,极其魁伟雄毅。光滑的胸膛强有力地堵住了她的视野,让原本贫瘠的眼力更加雪上加霜,亦增添了些许郁闷之情。
那男子明显诧异,未料见到一名陌生少女。
随即反应灵敏,挡住了身后的凶狠攻击。
他正赤膊与一只大鼍搏斗,长矛尖锋已刺进大鼍背部,但不曾造成任何有效伤害。纵然他身手矫捷,大鼍更似山灵附体般地勇猛无敌,躲避及时,攻击灵活,一个大意便被反扑入水中。
他颇为冷静,抽出匕首,看准时机,狠狠斜插在大鼍左眼上。大鼍吃痛,一甩尾便将借力使力的他抛出水面。
一股血腥味,十分难闻。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她急忙挣开男子怀抱,晃晃悠悠站稳后,准备慢慢往回赶。
她几乎肯定这男子是死不了的,大鼍迟早要遭受厄运。
大鼍?
蓦然,心底升起一丝不解,脑海里涌现不同寻常的想法。
一会是鼍与鳄同义,一会是觉得“它们属于国家重点保护动物”,一会是“不能破坏人与自然的生存环境!”
为什么?
正当她犹豫,早已走了十丈有余。
明明告诉自己不要理会,偏偏鬼使神差地重回水湄处。
男子甚为奇怪,本以为她胆小,却见其不懂奔跑,竟然神情自若地慢悠悠走开;本以为她冷血,却见其回来要与他并肩,共同应对危险。
同样惊疑的还有那只大鼍,似乎有所顾忌,一时不曾趁机扑杀。
她褰裳渡泽,脚踩在小小坻洲时,稍稍侧身单膝半蹲。
“方圜能周,山川憺然。”
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
方和圆怎能够互相配合,志向不同何能彼此相安。
默默地,她平静注视着大鼍。
身后的男子不知她嘴里念念有词,唯独看到玉手修长,轻柔而坚决地遮住了大鼍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仅仅一刹那,大鼍晃了晃头,无奈地,干脆利落地缓缓往后退去。
事情了结,两全其美,她可以功成身退了。
心里美滋滋的,想把今天的善事早早告诉师父,想让师父夸她聪明记住了驭兽心决,不料脚下一绊,险些倒地。
“呃~”她摆脱男子的搀扶,定睛一瞧,竟然是一只断手?出于本能,她抓过男子仔细瞅了瞅左右,咿~并未受伤残废呀,那么断手究竟从何而来的呢?
蒹葭苍苍,白水漂赤血。
答案,很快便找到了。
纵然她双目有疾,仍尚存微弱视力,认真了望四周,才发现岸边漂浮着几具尸体。
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本不是易事,原来是她太天真了。
何谓殊死搏斗,岂不凶狠,亲眼见证大鼍咬杀自己同伴,怎会没有你死我亡的恨意与恐惧。
她情绪忿忿,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料到底感染到了大鼍。
大鼍突然恢复本性,变得暴躁起来。
而对于大鼍的归顺行为,男子始终抱有怀疑与戒备,所以……仍旧有惊无险。
结局不变:大鼍会死,男子幸存。
“谁家姝子,十分可爱。”
她听到男子说话声,吓得一哆嗦。
宛若被灌下灵丹妙药,终于回忆起了一桩大事:她曾经试图谋杀这个男人,一次还在犹豫,一次实际操作,可惜都未成功。
后来她也意识到,就算没有这个人,历史车轮依然滚滚不停息,日中则移,月满则亏,早晚发生而已,事情阻止不得。
“莫挨!”
如果她可以说话,很想劝他赶紧洗洗干净,顺便把衣服扒拉整齐。
上身赤裸,小腿一丝不挂,脚还光着,直接学猿猴攀树,还能行动得更快些。
长得人模狗样。
“不是好人。”
可她是个半瞎的哑巴,只能腹诽几句,以拒人以千里的态度,拒绝男子的拉拉扯扯。
她铁着脸乱转,走走停停,避免对方发现附近存在一条羊肠小道,可以通往神庙。
男子却极其热情洋溢。
“恶鼍汹汹不通人性,安敢上前?”
“姝子患口疾?”
“此处禁地,如何闯入?天色昏昏,何处落脚?”
……
男子说什么,她都没听进去,心底只有“聒噪”二字。
仔细思索,之前她怎么摆脱的呢?
应该是趁士兵侍卫高呼来寻,抓起偷偷捏碎的树叶往他脸上撒去,然后撒开脚丫子并铆足劲地奔跑吧。
道法自然,万物神奇。她采摘的树叶子,一种粗糙薄脆,一种芽鳞柔软,一旦捏碎,汁液混合将散发淡淡甘甜气息,量大可致人晕眩昏迷。
师父无所不知,教她药理,掌握四季枯荣之道。她用心记下,好歹没辜负师父的谆谆教诲。
拍拍胸脯,她感慨好险好险。
那应该和师父交代吗?怎样解释呢?
重回庙宇,她身体才开始微微颤抖,倏忽又隐约记得了些前尘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