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青道：“我有一个方子，可令人全身溃烂流脓。”
多寿微惊。
苏妙青朝门口看了眼，声音压低几分，“这方子本是我为了治疗痈疽疮疡之症而研制出来的，可令人表皮迅速溃烂，却不至于伤至根本。不切脉单看表症，能叫人觉得伤势极其严重，奄奄垂危。”
多寿已明白了苏妙青的意思，眼底闪过惊喜，却还是不放心地问：“既是为了应症而制的方子，想必有对应治疗的膏药？”
苏妙青点头，“自是有的。待那溃烂凝痂之后，再抹了我配制的去腐生肌的膏药，很快便能恢复如初。”
不知为何，苏妙青这么一句低低轻轻的‘恢复如初’，多寿心下已完全信了。
想了想，还是问了句：“苏娘子容小的冒昧再问一句，这药，伤不伤身？”
苏妙青心道，能在世子爷跟前伺候的，果然都是精明的。
点了点头，“此药有微毒。”
多寿面色一变！
苏妙青抿了下唇，道：“毕竟是能叫肌肤快速溃烂的药性，有两味药带着毒。这毒会短时间内渗透进肌肤内，不伤身，却极痛。”
多寿拧了下眉。
苏妙青又道：“这法子你不若回府与长公主相商，若是可行，明日这个时辰，我还在此处等你。”
多寿想了想，点头，朝苏妙青抱手行礼，“有劳大娘子挂念，冒险前来。容小的回府与殿下商定，若是殿下允准，明日小的来见大娘子。”
苏妙青看了他一眼，又道：“多寿，你回去与长公主提及时，莫要说起方子是从我这儿听到的。”
多寿意外，看向苏妙青。
苏妙青朝他笑了下，“我受世子与侯府恩情，此番也是为了报答而来，不想长公主因此觉得我有意施恩，还请多寿为我保密。”
多寿摇头，“殿下断不是这般小性之人。大娘子多虑了。”
苏妙青却没多说。
——她只是想到武宁侯临终前所托，长公主殿下身边不知多少宫里的眼线。
这夫妻二人和气亲善，连带那位世子爷为了保全自家也都只取了个‘装纨绔’这样自损名声的办法。
岂不知，手中无权，便是那水中浮萍，圣人抬手拍一下，小小的浪头压过来，看似位高权重的武宁侯府便已倾覆而没。
想到此一节，苏妙青忽而顿住脚——玉佩！
匆匆转身，却已不见了多寿的身影！
她从袖中掏出那块墨玉的螭龙玉佩，懊恼地皱了下眉。
罢了，明日再来给他。
回到怀远坊的小宅，刚到门口，就见悉云正蹲在台阶下，脚边一个大篮子，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看地上爬过的蚂蚁。
“悉云。”
听到声音，她立马抬头，一见苏妙青，先是一愣，看清之后，大大的眼睛一亮，立时高兴地迎了上来，比划着两只手，问她的脸怎么变黑了。
苏妙青笑着举了举手里的油纸包，“去买了些吃食，快晌午了，一起吃一些吧？”
……
宫内。
多喜笑着将药膏接过，恭恭敬敬地对床边的太医行了一礼，“有劳方太医，费心为世子准备这等良药，小的替世子谢您大恩！”
方太医摆摆手，“医者救人，本就是本分，不必多礼。”
又看了眼床上的莫奕寒，视线在他脸上的水泡上略停了一瞬，道：“我还要去给世子熬药，此处你仔细照顾着，若世子有什么不妥，及时来告。”
多喜点头，又问：“世子这高烧不退的，是否有碍？”
“无妨。”方太医背着手走出去，淡然道：“世子脉力强劲，不必吃药，抗一抗就过去了。”
多喜看着方太医的眼神杀意一瞬闪过，很快又笑起来，送着方太医出去后，关了槅扇门，转身便攥碎了手里的膏药瓶子！
他凑到鼻前闻了闻，忽然一拧眉——这杂毛畜生许是当他不懂，连毒都用的这么粗劣！药里头居然有一股极淡又刺鼻的桃花味儿！
这分明是夹竹桃！
抹在世子身上，世子还能活得了？！
偏这个时候，他不知对方故意给了这么明显有毒的药膏到底为何，若是去闹，若是对方早摆了龙门阵等着，岂不害了世子？
他恨得牙根都疼。
正恼火时，床上的莫奕寒缓缓睁开了眼，干哑着嗓子问：“水。”
多喜连忙上前，端了茶盏送到他床边，将他小心扶起，仔细地喂了几口。
莫奕寒的嗓子实在太疼了，抿了几下便摇头，靠回床上，强撑起混沌的天灵，问：“府里如何？”
多喜将茶盏放下，替他垫了软枕，低声道：“听了您的吩咐，殿下没有再动作。”
莫奕寒瞧见他回话却低着头，眉头微皱，问：“府中发生何事了？”
多喜本想着能瞒一时是一时，可没想到世子烧成这般，居然还慧眼如炬，抬头，顿了下，见莫奕寒沉了脸，这才说道：“殿下前日淋了雨，回去后便病倒了。”
莫奕寒眼瞳一缩，下意识起身，“阿娘如何了？”
多喜忙扶住他，“您当心自个儿的身子。殿下是旧疾，还有府医，眼下也是用着汤药，还有苏大娘子先前教给张姑姑的推拿之法，倒是没有似先前那般犯起咳疾。”
莫奕寒没料到这里头居然还有苏妙青的事儿，抬头看向多喜。
因为高烧浑浑噩噩的脑海中，模糊又印出那个在初春黎明漆黑的长街上，仓皇绝望朝他扑来的身影。
张了张干裂的唇，将那身影强行按在心里，再次问道：“圣人还没松口？”
多喜摇头，刚要说话。
槅门忽而被推开。
多喜警惕回头，就见扮作寻常小黄门的多贵托着个托盘转身关上门。
多喜松了神情，迎了上去，“没经别的人手吧？”
多贵立马点头，“双姑姑亲自去御药房抓的药，在她院子里熬好交给我的，一路我都未离过手，放心吧！”
多喜点点头，转身来到床边，将手上的蓝边大碗送到莫奕寒跟前，“世子，退烧的白虎汤，快喝了吧。”
莫奕寒接过，闻着那药味十足，不似太医院最喜欢摆弄的那些温和药汤，便问：“是谁开的方子？”
多喜犹豫了下，低声道：“苏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