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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宫阙有时晴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天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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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透过极薄的羊角照在沈时晴的脸庞上,照着她眉目间残留的笑。

银线在她靛蓝锦衣上绣满了忍冬,团花样式的萱草在她银红色的裙摆上蜿蜒攀附。

被这样的锦绣包裹着的沈时晴,就像是谢家庭院角落里的一株春草,一朵娇花,没有什么声息,也不出彩,无论是怎么样的庸人,路过时见了,都会觉得自己能一脚就把她给踩下去。

唯独她赵拂雅知道这朵花藏着危险。

因为赵拂雅自认自己是和沈时晴一样的花。

这世上的男人把她当了摆件儿,当了装点,当了一件可有可无的礼物,把她从江西的王府送来了京城,他们还要她感恩戴德,就像是一只猫一只狗,得为了碗里的一点吃食向他们摇尾乞怜。

还有那等自轻自贱的玩意儿,竟然真的会为了那么一点子东西就跟别人争抢起来。

这些人,他们又哪里知道,世上有一种花,可以寂寂无声地长,也能惊天动地地开?!

“我就知道。”在这个紧要的时候,赵拂雅竟然笑了,她笑着摆摆手,让人将抬她的小轿放在了地上。

“我就知道,沈时晴,你早晚能做出些大事来,这些年我冷眼看着你装出那么一副清高无害的样子,你装得不累,我看戏的都累了。你送出那封血书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你是被逼到了绝境,没想到啊,沈时晴,你连那时候都是装的。”

赵拂雅啧啧称奇:

“也就是说,你手中原本什么证据都没有,可你就是做了这么一个局,把我们都给骗了。”

沈时晴垂下眼眸,面上微带了笑意:

“老夫人,我从前有什么本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眼下。”

直到自己竟然被诓骗进了燕京,英郡王赵集渠眉头紧皱:

“既然如此,这园中之人都留不得了,来人,动手!”

“等等!”

赵拂雅却在此时让人停下了动作。

“沈氏,我有几个问题,想来除了伱,这世上也无人为我解答,你好好回答了我,今夜,我至少能留你全尸。”

赵集渠不满地看向自己年迈的姑母,却见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无论你我身后是否还有招数,今夜之后,这世上也只会剩一个人。沈氏,沈时晴,我问你,若是你我易地而处,你是英郡王府的庶长女,从出生落地那一日就知道自己只有出嫁的一日,你待如何?”

见沈时晴用那双深深的眸子看着自己,赵拂雅还是笑着的。

“我鼓动我的弟弟和侄子造反,无论成败,史书上不会给我留下几句能入耳的公正之言。”

所以,她想听听沈时晴是如何说的。

这也算是,一朵花,对另一朵花的敬意了。

“明康十三年夏,怀远县主大寿,英郡王为了给自己的姑母过寿,特选江西特有的宋锦旋梅作为寿礼送入燕京。宋锦旋梅,人称‘春兰之王’,本是在孟春时节盛开的兰花,为了让它能在夏日里盛开,英郡王特意在深冬时节征发数百山民入山采兰,又修建冰室将兰花移植其中延缓其花期,山路艰难,江西又突降大雪,几日间就有数十山民冻伤,还有七名山民葬身穷山之涧、幽兰之边。”

沈时晴语气徐徐地说起了这样一桩旧事。

“时任江西布政使周平吉上书朝廷,言明英郡王府的奢靡无度,先帝对宗室一向宽仁,便将此事轻轻放下。反倒周平吉的女儿在上元节时出门,被贼人掳走,失了名节。”

看着手中的灯,沈时晴轻声叹息:

“半年之后,怀远县主寿辰,整整十盆宋锦旋梅盛放在了燕京七月的艳阳之下,回了陕西老家的周家女儿神志不清,淹死在了池塘里。”

她再次抬起眼眸:

“与您易地而处,我敢么?我配么?

“老夫人,怀远县主,你身为女子不甘心,便要别人的血肉为你铺成路,你走在上面,还要别人对你歌功颂德?你怎么不让一个山野樵夫与你身边这个废物侄子易地而处?你怎么不让一个食不果腹的贫寒女子与你易地而处?因为你看不见他们,你们只能看见自己想要的,出身宗室,你们恨自己怎么不是大雍嫡脉,身为县主,你又气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子,不能承继了英王府的权势。什么女子,什么宗室,你说到底不过是恨自己得到的还不够多。

“还要我这个被你们害到家破人亡之人来为你说一句公正之言?好呀,我便用一次判了你的命,怀远县主赵拂雅

“——你,庸碌寻常,不过一权奴耳。”

赵拂雅的身子猛地一晃,几乎要站立不住。

她的身上本就有之前“沈时晴”刺出来的刀伤,这下竟然仿佛是又挨了很多刀似的。

看见她装腔作势反倒被沈氏给骂了回来,赵集渠咧了下嘴才对自己的属下低声吩咐:

“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不留,尽数杀了。”

他的手下都是随他从江西来了燕京的精锐死士,虽说只有十几人却个个骁勇善战,又哪里把沈时晴手下的家丁丫鬟看在眼里?

寒刃出鞘,冷光粼粼,正在他们杀向沈氏的时候,院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喊杀声。

局势陡然大变,赵集渠连忙又让人停下:

“外面出了何事?”

“王爷,那谢麟安带着一群家仆,把世子爷和县主住的院子围了。”

谢麟安?

赵集渠看了眼自己的姑母,又看向沈氏。

这个女人,决计留不得!

赵拂雅缓过一口气,冷笑道:

“沈氏,你以为你让谢麟安带人拖延,就有人能救了你?今日宫中起火,锦衣卫和两厂的人尽数要被调往西苑,绝不会有人来救你了。你毁了你爹你娘的清名,委身给了皇帝,也保不了你的性命。”

沈时晴又垂下了眼睛。

她有些想叹气。

这些人,站在权势背后,在过去的几年间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听他们说话,观他们行事,她只觉得索然无味。

要不是为了报仇,她宁可批些折子,或者拎几个反对女官入朝的大臣骂上一顿,又或者批阅些丫鬟们的功课。

“将我杀了,英郡王私自入京之事就能随意抹去了?哪有那般容易呢。”

赵集渠实在不想再听这些疯子似的女人多言,他一个眼神,他的亲信便拿起刀冲着沈氏直直地杀了过去。

“砰。”

他的亲信仰面倒在地上,七窍流血,胸口仿佛是被轰烂了似的。

赵集渠再看向沈氏,只见她之前提着的那盏灯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放在了地上。

她的手里端着一把火铳。

“英郡王,在我想要说话的时候,您最好让我将话说了。”

火铳的枪口略抬了抬,正对着赵集渠的头。

赵集渠:……这个疯妇人怎么还有这么多招式?

“你要说什么?”

“没什么。”沈时晴笑着说,“只是想告诉郡王,你在宁安伯府私藏数百斤火药,想要借着伯府与西苑水系相连私挖密道意图谋反之事,有不少人知道了。”

私藏火药?

什么?

赵集渠还没反应过来,赵拂雅已经瞪大了双眼:

“快派人去密道!”

晚了。

火光冲天而起,震耳欲聋。

大地震颤,池塘冰碎。

在这样的天崩地裂之中,沈时晴稳稳地端着手里的火铳。

她感谢赵肃睿,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替她打磨了这个身子的腰与臂。

“轰!”

在剧烈的震动和混乱中,她的火铳正好击中了英郡王赵集渠。

“啪。”

西苑,闹着要备马去宁安伯府的昭德帝赵肃睿挨了一个耳光。

林妙贞打的。

“宫中起火,立国百年没有的祸事,你此时离宫,你可还算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