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原本重新回暖的气氛在马老八抛出这个议题的时候，再度跌落冰点。
所有人似乎都各怀鬼胎，脸色都或多或少有些变化。
其中反应较为明显的，有三人。
庄户王二似乎胆小怯懦，听见这话浑身竟然都在颤抖，似乎之前和吴仵作交手过，知道对方有多么恐怖。
刀客姜华眼中闪过一抹冷冽杀意，双手第一次从怀中松开，右手握紧了那把碧玉七星刀，似乎早有此意。
高德一那只独眼闪过一抹慌张神色，似乎极为忌惮吴仵作，半晌后忍不住吞吞吐吐道：“之前只是吴仵作一个人，我们就难以抵挡，现在如果我们主动找上门去，吴家兄妹一起出手，我们怕、怕不是对手……”
砰！
庄户刘武将桌子拍的炸响一声，地面都一颤：“怕个球！你都土埋脖子了，还这么怕死？！”
高德一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几次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
刘武已经转头看向了马老八：“虽然你说的话我多半不认同，但这次我支持你说的！干他娘的！”
马夫孙陈诚这时也找到机会赶紧笑着开口：“刘家哥哥，别着急别着急，刚刚我就劝你来着，这事儿急不来，至少也得大家都表态了再说……”
刚刚劝过？
果然是他们！
卫东终于将刚刚偷听到的两个声音对上了。
一个是孙陈诚，一个是刘武！
看来真的如陆姚所说，他们不是为了对付自己两人，而是要对吴仵作兄妹下手！
卫东下意识看向陆姚，却发现后者此刻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容。
显然，陆姚早就猜到了，只不过没有声张。
卫东也只好憋着没说话……
孙陈诚这边刚说完，刀客姜华就面色不善开口了：“应该也只有老高不同意这个计划吧？”
“之前也商量了那么多次，这次就别废话了，直接说吧，谁反对谁同意。”
姜华风格很果断，一番话让孙陈诚都沉默了。
众人都没开口，局面似乎是主战派占据上风。
眼看似乎所有人都要默认这个议题，陆姚笑着开口了：“不如这样吧，举手表决可能会有人有顾虑，可以投票啊。”
“大家将同意与否写下来，九个人也不会平票，少数服从多数就行了，这样一来一两个人反对也不会有什么用。”
众人都没说话，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似乎不同意投票的人不敢明说，同意投票的人认定自己是大多数，最终会通过这个提议。
刘武瞪了眼陆姚：“不会写字咋办？”
陆姚一笑：“好办，可以画√或者x。”
马老八拍板道：“就按照他说的来！”
高德一立刻自觉地去取来了笔墨纸砚，众人纷纷持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起来。
卫东原本作为马上要参加秋闱的考生，自然对笔墨不陌生，但却没有立刻下笔，而是眼神复杂的看了眼陆姚。
他不知道陆姚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计划。
这局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谁多谁少，这不是推着让他们七个人联手对吴仵作兄妹下手么？
陆姚却没机会也没时间给卫东解释，他已经在白纸上写好了，然后扣在桌子上，同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其他人。
这个期间，他看到了刘武写的最快，毫不掩饰的画了一个勾。
而马老八虽然看不到他写的是什么，但也很快写好。
其余人中，最慢的就是王二和高德一，两人犹豫了半天才写好。
“都写好了吧？”马老八胸有成竹，似乎认定了结果，当即说道：“所有人都亮出来吧！”
众人纷纷翻开自己的纸。
其中，王二、刘武、马老八画的是√，姜华写的是同意。
这四票是赞同对吴家兄妹动手的。
另外四人，高德一、卫东、孙陈诚、赵金子写的全都是不同意三个字。
4：4！
不只是卫东，连众人都纷纷有些意外。
竟然平票了！
最关键的一票，落到了陆姚这里！
众人纷纷看向陆姚面前，但他用一只手还挡着呢。
马老八急不可耐：“快撇开！赶紧让我看看是啥！”
刘武也双眼瞪得滚圆，血丝遍布，呼吸粗重如牛。
卫东则松了口气。
他知道陆姚会写什么。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的视角看来，似乎都没有获得一个有用的线索，但好歹能解决一波大冲突，多争取点调查的时间。
陆姚这时候已经从所有人的纸上扫过，不动声色的辨认了所有人的笔迹后，这才笑着挪开了手。
上面写着两个字：同意。
卫东惊了！
高德一、孙陈诚和赵金子三人也都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陆姚会同意这个决定！
而其余四人则都松了口气。
“哈哈哈！好兄弟！”马老八顿时开怀大笑：“你放心，晚点动手的时候，打头阵的任务就交给这个卫东了，你跟着哥哥我，保证你安全！”
卫东听的头皮发麻，他听出来了，似乎马老八他们早就有计划！
怪不得自己和陆姚，能成为孙陈诚口中第一个活到后半夜的外来人！
原来他们早就计划对吴家兄妹下手的时候，要找两个炮灰！
所以才让自己两人活到现在！
何其歹毒！
刘武也欣赏的看着陆姚，还不忘恶狠狠瞪了眼卫东：“你小子学着点！人比人真的得死！”
陆姚脸上的笑容更盛：“所以，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似乎如同陆姚猜测的那样，系统都说了会有两次“公投”，不可能立马出发。
马老八沉吟片刻：“一个时辰后我们再在这里碰面，到时候出发！”
陆姚脸上的笑容灿烂了几分。
看来一个时辰后，就是最终的一次全体人碰面了。
那时候，也就是他要下手的时候了……
投票结果已经定了，就算有人有意见，也再没什么可说的。
刘武兴奋的起身，摩拳擦掌：“行了，散了散了！都别忘了！一个时辰后到这里集合！”
说完，刘武率先风一样走了。
姜华、王二、赵金子、马老八也纷纷起身离去。
其中赵金子的确如同古朋兴所说，一条腿是瘸的，走路一跛一跛的。
最后只剩下孙陈诚、高德一、陆姚和卫东四人。
孙陈诚在走过陆姚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凑到他耳边：“半个时辰后，断桥，我等着你。”
孙陈诚说完离开，高德一则冲着陆姚摇了摇头：“你们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吴仵作有多厉害，而且……”
最后的话终究没说出来，高德一也起身离开，原本热闹的大厅中转眼只剩下了陆姚和卫东。
“你……”
卫东还想说什么，已经被陆姚挥手打断了：“回去说。”
卫东只好咽下去了。
……
“现在可以说了吧！”
两人一回到房间中，卫东刚刚将门锁上，就赶忙不解的看向陆姚：“为什么你要同意他们的计划？”
陆姚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似是已经理清楚了大部分获取的线索，脸上的神色是进入这园林宅邸以来最镇定的时候，反问道：“不同意，他们就不会这么做了？”
卫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了！他们都同意了投票！如果不同意的居多，他们肯定就不会这么做了！”
“那天下百姓何止万万，百姓们想要安居乐业，想要降低税赋，想要过上好日子，朝廷就会同意了？”
陆姚目光灼灼的看着卫东，一番话说的卫东哑口无言。
陆姚继续解释道：“你真的以为这个投票权利是我争取过来的？不，那是坏人认为他们的目的能做到，顺水推舟借给我的，毕竟他们不能将事情做的太难看，否则离心离德，还怎么带着所有人去对吴仵作兄妹动手。”
“但当结果不符合他们的预期，他们是绝对不会简单的按照人多的一方执行的……别忘了，他们才是掌握话语权的一方！”
“他们可以将权力给我，也可以将权力随时收回。”
卫东沉默了。
他虽然一开始有些疑惑，还有些不满，但他不蠢，很快就意识到陆姚说的是对的。
掌权者共同的尿性。
朝廷不就是这样？
卫东郁闷道：“那你讨好他们有什么用？”
“这不叫讨好。”陆姚纠正道：“这是迷惑。”
“……迷惑？”
“对，迷惑，让他们认为自己还是掌握着大多数人的支持，这样一来，他们的目标，才会继续放在筹备对付吴仵作兄妹上，只有吴仵作兄妹死了，他们才会开始清算，这也能确保我们暗中行动的时候，他们不会提前对我们下手，毕竟他们还需要我们当炮灰。”
卫东不解道：“可是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们不会立刻决定对吴家兄妹动手？万一投票一通过，我们就得跟着他们一起出发，悔之晚矣啊！”
陆姚认真看着他：“可最终证明我是对的，不是吗？”
他没办法解释过多。
卫东不像空宛那么了解规则。
陆姚看过规则，就知道还有一次“公投”。
既然规则不可逆，就说明肯定不会立刻动手！
卫东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还是不明白陆姚为什么如此肯定，总觉得有些后怕，这就像是一场豪赌！
但所幸，赌赢了。
“刚刚我只搞到了两个线索。”卫东平复了一下心情，将自己获取的线索说了出来：“其中一个，是刘武和马老八似乎是主战派阵营中的牵头人，他们的嫌疑很大。”
“另一个，古朋兴说过那个害死他的人，身高七尺……他们走的时候我注意了下，满足这个条件的，有孙陈诚、马老八、刘武……他们三人都差不多是这个身高。”
陆姚补充道：“还有一个人你忽略了。”
“……谁？”
“王二。”
“王二？”卫东愣了一下，仔细回忆却发现对这个人印象很模糊：“这个人没什么存在感。”
陆姚说道：“但他身高七尺，而且他投了同意。”
他面对鬼怪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
成语绝对不是信口雌黄的。
鬼话连篇这个成语，就很贴切。
鬼怪说的话，往往都难辨真假，很善于撒谎和伪装。
所以，不能光看他怎么说，还要看他怎么做……
“你肯定看出来了什么，快说说吧！”卫东自己只能判断出来两点信息，其他的一无所获，这让他百爪挠心。
他宁愿去再面对地下空间的那个怪物，也不愿意陷入这样的困局中！
陆姚点头道：“我确实看出来了一些……不，可以说已经确定了一个好人。”
“……谁？”
“孙陈诚。”
“……马夫孙陈诚？你怎么看出来的？他的字体和那张递给我们的信上的不同啊！”
“是不同，但我看了他们七个人的字体，没一个相同。”
“……说明什么？”
“说明他在隐藏，但别忘了，高德一愿意帮那个好人递信给我们，说明高德一是信任他的，会跟他站队，所以既然高德一投了反对票，说明跟随的那个人，也投了反对票。”
“……可是除了我、高德一，赵金子和孙陈诚都投了反对票，为什么你能确定是孙陈诚？”
“因为赵金子什么都没说，可孙陈诚最后跟我说，半个时辰后，在断桥见面……好人给我们来过信，说明他并不抗拒和我们交流，但这次隐瞒字体，也证明他虽然不抗拒，却并不想和我们交流，也许是因为认为我们帮不到他什么。我投同意，就可以逼他露面。”
“……为什么你同意了能逼他露面？”
“因为好人在这里面并不占据话语权，本就势弱，尤其是在发现我们两人中有一个支持了坏人阵营，对于好人来说会更为不利，这时候他一定坐不住，要确定我到底意图是什么，一旦确定我会真的支持坏人，他会趁我根基不稳的时候，除掉我。”
陆姚粲然一笑：“而真正坐不住的，目前来看只有孙陈诚。”
卫东闻言倒吸一口凉气，他没想到在确定了一个好人是谁的情况下，还得防止好人要杀了陆姚！
但不得不说，局势开始明朗了一些。
“就是说，现在能知道高德一是中立三人之一，孙陈诚是两个好人之一。”卫东急忙道：“那我们只需要半个时辰后去见孙陈诚，就可以从他口中知道一切了！”
陆姚冷静道：“知道不代表控制了局面，一个时辰后，我们注定不会让他们出发！”
“所以，那时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但我们要确保我们的阵营中，有两个好人，三个中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如果只是知道了一切，却没办法获得这五个人的支持，少一个人，坏人阵营就强一分，变数多一分！”
“所以，时间很紧急，我们不能干等着半个时辰后去见孙陈诚。”
“现在该从高德一开始，去拉拢我们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