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浑身发冷。
夏昭然望着窗外,夏日的阳光照在茂盛的草木中,格外耀眼。
车子行驶在崎岖不平的乡路上,大巴车里的知青们已经疲倦地陷入梦乡。
今天,是1971年7月5日,新民中学毕业生下乡的日子。
这是一场冒险,学生们可能因此提干、获得升学机会、进入好的工厂。然而更多的,是留在农村,等待回城的机会。
户口都已迁到农村,前路不明。亦如此刻的颠簸,她内心忐忑不安。
更可怕的是刚才,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电影院中,看着一部关于自己的电影。
一部电影的时间,竟囊括了她的一生。
斗志昂扬,在乡下自学高中课程的自己,在繁忙的劳动中,逐渐搁置计划。而后,父亲在工厂出事,更是给予整个家庭一次重击。
哥哥为此放弃军校培训的机会,顶替父亲的岗位,成为一名工人。
自己也顶替母亲的职位回城,进了工厂。
两次高考,都与大学失之交臂。
最终,自己在打击之下,选择相亲结婚。哪知,选错了人,耽误了自己的一生。
但,最令自己痛心、遗憾的,不是婚姻。而是,父亲的死。
那时,自己和哥哥下岗的事,被瘫痪多年的父亲知道。
他为了不拖累大家,自杀了。
夏昭然一闭眼,就能看到,父亲死后那干瘪得如同枯木一般的身躯。
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她安慰着自己。
然而,当大巴车停在村口的大路上,看到一同下车的知青们,夏昭然的心沉到了谷底。
一样的路口,一样的知青。
就连生产队长的话都是一样的。
“前几天暴雨,知青点塌了。要不,你们先在牛棚里住一段时间?那都打扫干净了,比人家舒服多了。”
生产队长是直接负责知青工作的干部,掌握着工分评定和各类资格审定的权力,招工进城、推荐上大学和招兵入伍都要经过他的手。
大家都不想得罪他,即使心有疑虑,也没人出言质询。
这时,梁玉婷从大巴车后走了过来。
她空着手,身后跟着个拎包的男人。
另一个女知青一见到她,眼睛一亮,凑过去,将队长方才的话说给她听。
她蹙眉,说道:“牛棚?我又没犯错误。我要借住在人家里,不住畜牲屋里。”
生产队长脸上的笑一僵,忽然瞥见她身后拎包的男人,连忙跑了过去。
“刘同志,我来拿,我来拿。”
他接过那男人手上的包,让车上车下的知青们为之侧目。
看来,这刘同志身份比陆队长高。
可即使是这样,他居然还帮梁玉婷拎包?人也太好了吧!
知青们张望着,竖起耳朵听那刘同志说话。
刘同志面对着陆队长,意味深长地说:“城里来的知青体力不比乡下孩子,需要接受锻炼,也需要你好好引导。注意方式方法,严慈相济。”
陆队长点了点头,“请组织放心,我一定做好知青安顿工作。”
大巴车载着那位刘同志扬长而去,陆队长也吩咐身边的一个小伙,推来独轮车。
村口的知青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没想到,梁玉婷的身份到了乡下依然管用。
她的父亲是一名干部,家中又只有她一个女儿,一家人都十分娇惯她。
在新民中学,她就颇受师长宠爱,平日里,大家都让着她。没想到,一进村,连生产队长都让着她。
听了刘同志的一番话之后,陆队长的态度更为温和了。
他将大家的行李包叠在独轮车上,笑着看着大家,
“这几天,村里都在忙着排涝。这会儿正是农忙的时候,还顾不上修建知青点的房子。只有委屈你们,在村民家住一阵子了。”
知青们倒是没什么意见,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梁玉婷身上。
生产队长也看向梁玉婷。
梁玉婷笑了一下,“那我们住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