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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亦即秦王政九年。

“天子已死,诸王纷争。逐鹿中原,乱世七雄。春秋逝远,寒冬将至。天下无常,聚散流沙。逝者如川,天行九歌。”

清明池上,波光潋滟。

一身着青衣、身长八尺的俊秀少年俯视水面,忽然有感而发,缓缓吟咏。

“子房正当束发志学之年,为何独自在此处悲春伤秋呢?”

不远处,一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缓步踏上台阶,嘴角挂着轻佻的笑意,再配上那一袭紫衣,别提有多骚气。

和两年前相比,除了本钱和身高的增长,张良同以前没什么两样。

真要说改变的话,那就是更成熟稳重了。

于是他没有回头,淡淡地道:“只是感慨一下罢了。”

韩非打破砂锅问到底:“感慨什么?”

张良轻轻一笑:“儒家岁月将逝,是时候启程了。”

韩非闻言,眉头一动。

……

翠柏之下,一老一少分坐两头。

其中的青年男子开口道:“老师,昨夜我做了一个梦。”

老者询问:“是什么样的梦?”

“醒来时,我已忘记了梦的具体内容,只是枕上泪痕犹然未干。”

“……”

一老一少进行着高深莫测的对话,本是考验文学功底的时候,树上的张良却听得昏昏欲睡。

天知道他只是选了个清静地方睡觉,醒来后这师徒俩就在树下开始了。

这下自己可真是进退两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在梦里始终有首歌,萦绕在我的心头…无法形容的美丽,又似乎很伤感……”

韩非依旧在叭叭叭地说着,内容极尽高深,可在张良听来,就只有一句有用信息——

大师,我悟了,所以我要走了!

他真的想说,不就是韩王安又派人催你回国了吗?

至于又是托梦又是哭的,做作!

正当张良思考是拆台还是走人的时候,身下树枝发出咯吱一声轻响,直接让他跌了下来。

好在张良已经不是昨天的张良,除了年龄,包括武功在内的各方面也在增加。

凌空一翻,便稳稳落至地面,如一片轻羽落地,未发出一丝声响。

反正对面的韩非是没发现的。

他依旧平静地盯着荀子,道出自己的想法:“我感受到了一种召唤,也许我该出发了。”

荀子爽快答应:“好。”

直到人走了,荀况却依旧安之若素,没有走人的意思。

张良在树后瞧了半晌,见对方一直不动,便悄咪咪伸脚,朝出口方向移动。

“你也要走了?”

荀况突然说道。

还是被发现了……

张良一叹,径直走到韩非的座位,跪坐了下去。

“是,我此行目的已了,是该回国复命了。”

离别在即,张良也不隐瞒。

荀况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每天晚上,都在房间里干什么呢?”

张良一噎,模棱两可道:“弟子在练功……绝对没有私自蓄养女子,还望师尊明鉴!”

面对这个关门弟子,荀况并不严厉,反是嘿嘿一笑。

“为师当然知道,你若真金屋藏娇,现在还会好端端坐在这里说话吗?”

张良干笑一声:“师尊真是慧眼如炬、老当益壮呀~”

荀况一哼:“少在那阴阳怪气,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

张良眨眨眼:“师尊你也不赖嘛~”

师徒俩都不是什么正经人,荀况也不生气。

“回去吧,都走吧,看看这天下……可有什么变化!”

若说最了解荀况的人,恐怕还不是跟他最久的韩非和李斯,而是入门最晚的张良。

拜师这两年来,师徒二人时常组团出游,行走于桑海的大街小巷……不是去逛青楼。

勾栏那是年轻人的玩意,荀子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只适合在街边吃点小吃。

而要说到吃食,有间客栈无疑是最佳选择。

当张良第一次带他去的时候,荀况惊为天人。

从此后每周都让张良带自己下山搓一顿,他也因此和掌柜庖丁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久而久之,整个儒家的伙食都外包给了有间客栈。

日进斗金,庖丁也不忘感谢张良,从客栈营收中抽出三成,定期汇给他。

两年过去,自己蓄养的上千军士已经扩张到了五千人。

如此庞大的开销,便是白纸的利润也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庖丁的钱送得恰到好处,正解了燃眉之急。

不过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为了更好地面对日益膨胀的队伍,亟需再扩大财源。

怀着比两年前还多的隐忧,张良拜别荀子。

“师尊保重,弟子去也!”

……

桑海渡口。

“……韩国是七国之中最弱小的,以师兄和师弟的才华,实在是有些可惜。”

不管过去多久,李斯总是这么心口不一。

张良代韩非回答:“韩国是我与韩兄的家国,无论怎样,我们都是要回去看看的。”

其实他倒想搭李斯的便车去秦国,可以此人的利己性格,跟着他怕是有中途暴毙的风险,所以还是算了。

“子房,你这一去,师兄我可就寂寞了啊!”

当听说张良要走的消息,子惠如丧考妣,可怜巴巴地拽着他衣袖,为失去一个志同道合的兄弟而惋惜。

至于什么相同,除了逛勾栏也没别的了。

“行了,子惠师弟。子房这一走,你也该收收心,勿再做那些无用之事。”

伏念实在看不下去,又用那一板一眼的语气说道。

颜路也道:“是啊!二位师弟虽都出身相门,却也要懂得节制……尤其是子房你。”

张良:“……”

他总觉得这两人知道些什么,因为有好几次和子惠喝花酒归来,都差点被伏念逮个正着。

要不是武功突飞猛进,自己这正人君子的人设可就立不住了。

“……那就说好了,不能因为顾虑同门而手下留情啊!”

“师兄放心,绝对不会的!”

“走了,子房。”

谈话结束,韩非边走边招呼道。

如蒙大赦,张良飞速闪人:“那我去了,师兄们珍重。下次见面,必定让你们刮目相看!”

伏念等人遂拱手拜别。

轻舟远逝,征程再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