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讲到此处之时,阿茶眸中都染了几分悲凉。
三婶婶守孝的那三年里该是何等的艰辛。
这世间凉薄之事,也算是经了一大半。
出了孝,竟有人上门求娶,只是要人做小,于三婶婶来说,这何止羞辱二字可以言述。
那嫡祖母把提亲之人撵走,拉着人哭道:“我的孩子,你怎生这般命苦,明明是赵家子嗣,却偏偏......”
人虽未起轻生之意,却也有几分认命,然三婶婶不知,人心之恶,竟能恶到这等程度,待出了孝期半年后,她那慈悲满面的嫡祖母一脸欣喜地握着她的手,说道:
“薇儿,你苦尽甘来了,老天眷顾,你大伯母给你找了个正经好的亲事,这人是都城大官,只是......”
见嫡祖母一脸犹豫,三婶婶不喜不悲地问道:“祖母不妨直说。”
“只是嫁与他做继室,这人是军中武将,身在要职,都说早晚能升到二品将军,为人虽是粗鲁一点,但不失为一门好亲事。”话落,又是心疼道:
“你的苦,祖母感同身受,每每一想起你这命道,祖母的心就如同被那烈火焚烧一般难受,孩子,这将军年纪虽然大了点,但是以你模样,稍加施些手段,何愁他不顺帖于你,这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就有了。”
经历三年风霜,三婶婶早就想逃离这虎狼窝,但她知,这门亲事定是不简单,表面答应。
待送亲路上,她身边的唯一亲近丫鬟才打听到,那武官每每醉酒之后,就爱打骂妻妾,曾经更是曾把一名小妾给活生生打死,差点惹了大祸,后来还是花了钱,堵住了那小妾家人的嘴,方才草草遮掩过去。
都城不少武官家眷都在传,这位将军的亡妻说不好也是被打死的。
三婶婶一听,趁着送亲队伍不注意,带着贴身丫鬟逃了。
亲事都定了,新娘子跑了算什么事,送亲队伍里的家丁追赶主仆二人,那贴身丫鬟一个紧张,失足掉下了山坡,三婶婶望着陡峭的山坡,心一狠,慢慢往下爬,这山坡陡峭,一个脚滑说不好就滚了下去,不死也残,追来的家丁相顾环望,最后商议,回去只说人掉到了山崖,死了。
三婶婶半滚半滑的到了山坡底,贴身丫鬟早已咽气,她把人草草埋了,一路跟着流民来到了关中。
路上又遇到了歹人,被打晕在地,也不知那几个流民是怕了,还是怎地,只是拿了表面值些钱的东西,腕子上的镯子却未褪去,而那镯子便是嫡祖母给的,不值几贯钱,还曾巴巴说着:
“这是我娘家陪嫁的物件,我最是喜欢,虽不值钱,可意义不一样,这个送你,望你今后的日子美满和乐。”
这位嫡祖母的面子工程也算是做足了。
接下来就是阿茶和阿奶把人给捡回去的事了。
阿茶听后,一阵唏嘘。
那紫玉佩是荆倩舅舅送的,这东西为何落到赵家人手里,说是巧合,谁又会信。
想来,三婶婶阿父半生积蓄,全落入了那嫡祖母手里。
“这枚玉佩应是值个不少钱,只是眼下,不好定价,不若......”三叔声音在耳旁悄然响起,阿茶连忙打断,“三叔,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紫玉佩得来的本就容易,许是冥冥之中自有缘分,就该回到三婶婶的手里。”话声一落,阿茶拿出玉佩递给三叔,声音轻快地又道:
“留在我手里,也不见得它就值钱,送到当铺也不定能卖出个什么价钱,权当我给婶婶肚子里的小家伙的见面礼了。”
“这怎能行,三叔还是要给你写个字据。”
见自家三叔一脸古板模样,阿茶收起了玉佩,“三叔倘若要执于写个字据,那这枚玉佩,我便不给了。”
罗家三叔面上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茶喜欢钱却也不是多重视钱,说白了,她喜欢敛财,但是在手里了也就不稀罕了,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亦是如此,比起钱财,她更在乎的是亲情、家人,她更注重的是,要怎么活,怎么肆意而活。
她向往江湖豪情洒脱,骨子里便有几分随性与淡然,千金散尽亦可还复来。
这枚玉佩,比不得亲情中的万分之一,便是小宝刚才拿着玩、给摔碎了,她估摸也会来上一句:“没事,正好磨成珠子,当了几个钱买糖吃。”
阿奶只当她是小孩子心性,不懂钱财的真正含义,拍板定道:“这枚玉佩你先收着,家中以后挣来的钱,便与你无关了。”
三叔连忙作揖,十分正气说道:“全听阿娘安排,儿在家中未尽一日孝道,且家中劳务上更是未添一分力,本就没此等脸面分.......”
“行了,你别长篇大论,拿着这玉佩给你媳妇吧。”阿奶每每一听三叔要文绉绉的长篇大论,脑壳就隐隐作痛。
连忙赶人。
哪想三叔声音一顿,又道了声“是”遂即看向阿茶,开口说道:“三叔不能因你年纪幼小,还未......”
“快走吧。”阿奶翻着白眼,无情撵人。
阿茶对三叔嘿嘿一笑,把玉佩塞到了三叔手上,推着人出屋,“三叔,你快陪陪小婶婶,她这会定然伤心难过极了。”
一听这话,三叔还想子曰的心情也淡了几分,“过后,你我叔侄二人再好好商谈此事。”
阿茶:“......好。”今日才发现,自家三叔竟是这等......
待三叔走后,屋内都安静了许多,阿奶对阿茶招了招手,说道:“你三叔那份家财,阿奶给你留着。”
见阿奶一副决然模样,阿茶一笑,插科打诨道:“以后再说。”话锋一转,贼兮兮道:
“阿奶,我对咱家的宅子很是有一番想法,不若阿奶掌看一番,反正这宅子到后面早晚是我们长房的,就当补偿我这块玉佩了,如何?”
阿茶话一落,但见阿奶眼皮连抽好几下,看得阿茶连声哎哟了好几声,“阿奶,你这要不要去看看大夫,别是......”哪根神经不对了。
阿奶沉默许久,方才悠悠说道:“你去把你整日画的玩意拿来吧......”
“阿奶,那不是玩意,是我们一家人的未来,是我们美好向往的展现,是我们幸福生活的开端。”阿茶声情并茂、激昂说道。
阿奶眼皮又是一抽抽。
“哎哟哟,阿奶,咱还是先去看个大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