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忌口的东西真不少。油腻的不吃,腌渍的不吃,辣的不吃,腥的不吃,膻的不吃。带骨头的不吃,带壳的不吃。我看你什么也别吃了,就真的做个神仙,吸风饮露得了。”
苏星河用勺子喝了一口海鲜汤,“那你呢?好像没有什么是你不吃的。”
“我不吃香椿芽。”
“为何?”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原因。”
“那你最喜欢吃什么?”
“太多了。烩羊排,烤羊腿,蟹黄包,虾饺,牛肉饼,海鲜汤,一品锅,三鲜馄饨,饺子,酸汤肥牛面……反正太多了。那你最喜欢什么?”
苏星河道,“你做的烤鱼。”
“真的?”
“嗯。鱼如果没刺就更好了。”
“你不吃带刺的鱼?”夜扶桑又问,“那你最不喜欢吃什么?”
“长寿面。”
“为什么?神仙哥哥不想变老一岁?”
“因为没人做给我吃,而我自己做的又很难吃。”
“这么可怜啊?没事没事,以后哥哥给你做,每年都做。”
“你会吗?”
“会,怎么不会。若是生孩子能学,我也一准会,谁让是为了你呢。再说做碗长寿面最是简单不过了。”夜扶桑夸夸其谈,“先把母鸡,羊肉和牛骨头炖上两个时辰,把汤炖得浓香发烫,然后撇干净油花,下一把细面。
“火候一定要恰如其分,面才柔软劲道,既不会夹生,又不会软烂。煮熟后盛在碗中,放入一棵烫好的小油菜与三四片切好的卤牛肉。最后撒上星星点点的野香葱花与小蒜叶末。一碗长寿面就做好了,既简单清爽,又丰盛美味。”
“看起来你颇有心得啊。”
“那是。”
“给谁做过?竟然积累了这么多的经验。”
“没谁。只给你做。”
“我不信。”苏星河有感而发,“这两个月以来,无论到哪个地方你都知道哪个客栈最舒适,哪个酒楼饭菜美味。这么如数家珍,肯定是以前和谁来过。”
“重要的不是和谁来过,而是记得这些是为了谁。我一看到你,就想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我可不如你高尚。”
“那你是怎么样?”
苏星河托着下颌看着他,“我一看到你,就想对你做世间最坏的事。”
“明明是最好的事。”
两人吃了饭就回到下榻的客栈休息。
苏星河沐浴后,趴在被子下翻着一本书在看。夜扶桑看着他赤裸的脊背上布满的疤痕有些难受,“苏澜,把背上的伤疤去掉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不好?我看到一次心里就难受半天。”
“这个理由不好。”
“还有什么理由比这个更好吗?”
“当然有。”
“什么?我不信。”
苏星河翻了一页书,悠然自得,“你若是说影响同房情趣,我一准同意。”
“唉,竟然还真有。”夜扶桑掩面长叹,“我还是太年轻了。”
“那当然。我再怎么说也比你多吃了十七年的米,你在我心里就是一小屁孩。”
“哪里是十七年,明明是十九年。你本来就比我大两岁。”夜扶桑故意气他,“老牛吃嫩草。”
苏星河抬眼看他。
夜扶桑立刻收了笑,改口道,“神仙哥哥老当益壮。”
一口一个大,一句一个老字,终于刺到了苏星河的痛处。他不愠不火道,“账先给你记着,等过几天一起清算。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到底什么才是老当益壮。”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夜扶桑摇头,片刻后觉得小腹突然有种翻江倒海般的疼,双手捂着,开始哀叫,“苏澜,我肚子疼。”
苏星河漫不经心,“给你煮碗药?”
“不喝。”
“那你说怎么办?”
“你给我揉一揉。”
苏星河将手伸进夜扶桑的衣服里,他立刻叫道,“啊,这么凉,你是来暖手的吗?”
苏星河不理会他,在他小腹一处按压了一下,“这里?”
“不是。往下——往下——对,再往下。”
“再往下到哪儿了?”苏星河把手抽了回去,满脸不悦。
夜扶桑立刻哈哈大笑,笑得花枝乱颤。肚子也不疼了,那一阵痛来去如风,像是故意让他戏耍苏星河而来。
“这么容易你就上当啦。”
“别捣乱,今天没工夫搭理你。”
“你在看什么书啊?”
“医书。”
“哎呀,你别看了。一个晚上你就看了我两眼。我都没你手里的那本书好看吗?”
“你这本书比我手里这本好看多了。”苏星河奚落道,“就是封面不怎么吸引人。”
“这夜扶桑的娘可是江湖第一美人的黎天籁。若不是夜崇光扯了后腿,这夜家小公子的相貌还能更上一层楼。”
“你呢?比之夜扶桑如何?”
夜扶桑看着苏星河,突然变得媚眼如丝,“自然在他之上。”
“那你还真想上天?夜扶桑长成这样已经足够惊天地泣鬼神了。”
“是吧?”夜扶桑夺过苏星河手里的书,翻看几页咂嘴,“每个都是一丝不挂。”
“是人体穴位图,别说的好像是春宫一样。”
“哎——”夜扶桑对着苏星河挤眉弄眼,“你和我说说,到底看过那种书没有?”
“看过。而且还是活的。”
“啊?”
“这不,就近在眼前。要多好看就有多好看。”
“我这本书就这么没有内涵吗?说正经的,我对你来说到底是一本什么书?”
“医书。”
“为什么这么说?”
“能够治病疗伤。”
“治什么病?”
“相思病。”
“疗何种伤?”
“情伤。”
“精辟。”
两人一夜酣眠,直到第二天早上。
他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难受醒的。此时苏星河早已起床。晨洗过后,坐在室内的矮桌前看着前几日的残局,若有所思。
夜扶桑神色萎靡,心中一阵翻腾,口中反酸。他捂着胸口道,“苏澜,我好难受。”
“又怎么了?”
“恶心,反酸,想吐。”
苏星河一本正经道,“有喜了?”
“怎么可能?不过真是有了倒也好。肯定是祖宗显灵了。”
“不好。我都没碰你,你就有喜了?谁的?”
“就好像你天天碰我,我就能给你生一群小星星一样。”夜扶桑话刚说完就支撑不住,衣服鞋袜未穿,就跑到外面吐了个昏天黑地,一直把胆汁吐了出来。
回来的时候用茶水不住漱口。
苏星河看他这样才信了,“真吐了?”
“嗯。”
“昨夜肚子疼呢?”
“也是真的,不过就那么一阵。”
苏星河拉过他的手,切了脉。片刻后道,“可能是你肠胃虚寒,突然进食海鲜等寒凉之物,肠胃难以承受。我给你煮一碗药吧。
“这夜家小公子的身体真是金贵。我以前随便吃海鲜都没事的。”夜扶桑欲哭无泪,“不会是这以后都不能吃了吧?这里差不多都是海里的东西,偏偏这又不能吃,上天是准备饿死我吗?”
“也不是不能吃。进食以前喝碗姜茶先暖一下肠胃,就不会难受了。你今天就什么都先别吃了,先清一清肠胃,缓和一下。”
“好。”
“回床上躺着吧。”苏星河煮好姜茶端来的时候,夜扶桑还在火炉前的羊毛毯子上躺着没动。
苏星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不发烧,可是什么地方还在难受?”
“没有。就是不想动。”夜扶桑看着那碗热气袅袅的药,有气无力道,“真的要喝吗?”
“喝点吧。万一等会儿肚子又疼怎么办?”苏星河把姜茶递给他,“不难喝的。就是切了姜片,放了黑糖,紫苏叶和红枣。”
夜扶桑这才接过来,边吹边饮了。味道不苦,就是有些姜的辛辣。忍一忍也能承受。他喝了以后倒是肠胃不再一片寒凉,缓慢复苏回来。
他也没去床上躺着,就歪在苏星河怀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苏星河拿了毯子给他盖好。
夜扶桑睡得似乎极不安稳,呼吸急促,口中呓语,不知道究竟在说些什么。眉心紧蹙,浑身冷汗,且不住颤抖,似乎是入了梦魇。
苏星河拍着他的脸,“归一?归一?”
夜扶桑的手攥紧了他的衣襟,毫无意识低声道,“苏澜——苏澜——”
话语满满都是沙哑,还带着几分哽咽。
苏星河刚想说着什么,就感觉到他浑身一激灵,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大叫道,“苏澜,救我!”
苏星河满满都是心疼,看着他问,“可是做噩梦了?”
夜扶桑惊魂未定,大口喘着粗气,“梦到我又从黄泉跳下来了。”
苏星河从衣襟里取出手绢给他擦拭脸颊,“我也经常梦到自己从黄泉跳下来。”
“对你来说,不过是个梦罢了。”
苏星河叹息,没有说话。他知道他看起来散漫随意,轻狂不羁,实则心事重,不够豁达。往往很多人很多事都拿的起,放不下。容易耿耿于怀,成为心结。于是也不再言语。只由着他自己走出来。
夜扶桑环着苏星河的腰,将自己埋在他的怀中,很久后才心神安定下来,他低声道,“我们回家吧。”
“好。”
“现在就走。”
于是两人收拾一番,坐着马车往洛阳而来。回到龙渊府已经是腊月十八,临近年关。
两个人刚走上台阶,就感觉到了不同。门房那里有了仆人,就是大门都焕然一新。不约而同觉得奇怪。门房看到两人,点头哈腰将人恭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