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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观音寺大圣逞强露袈裟 老院主火烧禅院害人终害己

师徒两个策马西行,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又走了两个多月,到了早春时分,但见山林锦绣,草木芽生。师徒两个一路欣赏沿途风光,一路西行,不觉又到太阳西斜,黄昏时分,见到不远处楼台迭迭,殿阁层层!

三藏问道:悟空,你看那是什么地方?

孙悟空道:不用问也知道是和尚寺!

唐僧道:那我们走快些,到那里借宿一晚!

师徒两个快步去到前面,果然是一间和尚寺,这间寺院建得宏伟:层层殿阁,迭迭廊房,钟鼓楼高,浮屠塔峻。寺院门前两边种满一排排老松古柏。真是:

寂寞无尘真寂寞,清虚有道果清虚。

唐僧来到门前下马,孙悟空放下行李正要敲门,里面便有一个和尚开门走了出来。三藏便站在门边行礼,那和尚连忙搭礼道:失迎!失迎!高僧是何处来的,请入方丈室献茶。

唐僧道:贫僧是东土钦差,上雷音寺拜佛求经,来到此处天色已晚,想借宝地住宿一晚。

那和尚道:哦!请入里面坐!请入里面坐!

三藏便叫孙悟空牵马入寺,那个和尚忽然见到孙悟空样子,害怕起来,拉过唐僧道:师父,那牵马的是什么鬼怪?

唐僧道:哎呀,你小声些,我徒弟性情暴躁,听到你说他是鬼怪,发怒起来可不好收拾!

那和尚道:师父,为何这么多人你不收,却收个丑头怪脑的做徒弟!

唐僧道:你有所不知,他虽然样子丑怪些,但心地善良,本领高强。

那和尚只得带三藏和行者入内,来到正殿,只见上面写着“观音禅院”四个大字,唐三藏见到便满心欢喜,对那和尚道:弟子屡蒙菩萨圣恩,未及叩谢,现在来到禅院,就如见到菩萨一样,正好拜谢。

那和尚听闻便叫道人开了殿门,请三藏入内朝拜。那孙悟空绑好马匹,放好行李,跟着三藏上殿,三藏跪在地上磕头,那和尚上去打鼓,孙悟空见别人打鼓,就跳上钟楼去撞钟。三藏已经拜完,和尚收住鼓,那孙悟空撞钟却没有停下来,越撞越兴奋,一时紧一时慢,一会大声一会小声。

那和尚在下面叫道:喂!喂!礼拜完了,你怎么还在撞钟?

孙悟空才跳下来,笑道:你懂什么,这叫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孙悟空乱撞钟已经惊动了寺院中大小僧人,上下房长老,全部拥出来,有一个暴脾气的道:是哪里来野人,在这里乱撞钟?

孙悟空道:是你孙爷爷撞钟!咋啦?

那些和尚见到孙悟空相貌丑怪,吓得跪倒在地道:雷公爷爷来了!雷公爷爷来了!

孙悟空道:雷公算什么爷爷,雷公只是我的重孙!全部起来,不用怕,我们是东土大唐来的老爷!

那些和尚急忙上来行礼拜见,又见三藏行了过来,大家才不害怕。院内院主道出来请他们入到方丈室坐下饮茶,又安排斋饭。

这时,后面有两个小和尚扶着一位老僧出来,看他已经驼背弯腰,老眼昏花,满脸皱纹,牙齿已经掉光。但他衣着十分华丽,头上戴僧帽,镶着一颗猫眼蓝宝石,身穿锦绒衫,挂满翡翠,脚穿一双八宝鞋,扶着一根嵌满珠宝的拐杖,慢慢出来!

众僧人说道:师祖来了!师祖来了!

三藏连忙起身行礼,那老僧也十分客气,道:刚才小徒报知,说东土大唐朝来了一位高僧,所以我特意出来拜见!

唐僧道:老院主,恕罪,恕罪,贫僧轻造宝山,不知好歹,望老院主多多包涵!

老僧道:不敢!不敢!你是东土来的,就不知东土来这里走了多少路程呢?

唐僧道:贫僧自出长安到边界有五千多里路,过两界山,又走过了两个多月,有五六千里路才来到这里!

老僧道:你们已经走了万里多路,贫僧连山门都没出过,正所谓坐井观天,虚度一生咯!

唐僧道:老院主,你高寿几何呢?

老僧道:哦,我都已经二百七十岁了!

孙悟空道:才二百七十岁,都不知道是我第几代儿孙!

唐三藏瞅一眼孙悟空,低声道:你不说话没人说你是哑巴,别在此乱说话得罪人啊!

老僧问孙悟空道:这位小长老有多少年纪呢?

孙悟空道:我?我自己多大都记不得啦!

老僧以为他说笑,也不在意,便不再问!有两个小和尚送上香茶,茶盘是羊脂玉盘,上面放着三个法蓝镶金的茶杯。另一个小和尚提着一个白铜壶,斟了三杯香茶,真是茶水甜靓,清香扑鼻!三藏称赞道:茶具精致,茶水又香甜,真是美食美器!

老僧道:哎呀!见笑咯!圣僧是天朝上国,奇珍异宝定是见得多了,像我这些器具,真是不入圣僧法眼!圣僧在上邦到来,有带什么宝贝没有,借与弟子开下眼界呀!

三藏道:我们东土没有什么宝贝,就算是有,也因旅途遥远,不能带得来。

孙悟空在旁边道:师父,前日我在包袱中见到那件袈裟,这不就是宝贝吗,拿出来与他们看看又如何?

那些和尚一听说袈裟是宝贝,个个在一边冷笑,孙悟空问道:你们在笑什么?

老僧旁边的院主道:哦!刚才听你说袈裟是宝贝,所以大家觉得好笑。你不知道,我们这里别的不出名,但袈裟倒有些名气,在我们这一辈的,每人至少有二三十件。说到我师祖,在此做了二百五六十年和尚,足足有七八百件!师祖,不如拿出来给这两位长老观赏!

那老僧一时炫耀,叫人打开库房,抬出十二箱柜,放在天井中,开了锁,两边摆出衣架,四周拉上绳子,便把几百件袈裟全部挂出来,请唐僧师徒观赏,果然是满堂绮绣,四壁绫罗!

孙悟空见到众和尚都眉飞色舞,又见袈裟好是好,但无非是些穿花纳锦,刺绣销金之物,便好胜心强,要与他比一比,便冷笑几声,道:好!好!好!都收起来,把我们的也拿出来看看!

唐三藏一手拉住他小声道:徒弟,你不要在别人面前卖弄,你要知道我单身在外,要提防出差错!

孙悟空道:师父,让他们看看袈裟,能有什么差错!

三藏道:徒弟,你有所不知,古语有云,钱财不可露眼,珍贵之物让贪婪的人看见,定会用计来取,取不得便要谋财害命!

孙悟空道:师父,你放心!有事抱在我老孙身上!

孙悟空不听师父劝告,急急进去解开包袱,把菩萨送的袈裟拿出来,打开刹那红光满室,彩气盈庭,众僧人见了无不目瞪口呆,赞不绝口。

老僧见到宝贝,果然动了贪婪之念,他走上前来,对三藏跪下,眼中垂泪道:弟子真是无福分咯!

三藏赶忙扶起来,道:老院主,有甚话,起来再说。

老僧道:高僧,你这件袈裟真是无价之宝,绝世难逢!只是天色已晚,我又两眼昏花,看不清楚,岂不是错过良机,无缘一见。

三藏道:那容易,叫人点灯上来,让你再看清楚些。

老僧道:高僧,你这宝贝已经是金光闪闪,再点上灯越加晃眼,更看不清了。

三藏道:那老院主,你要怎样才看得清楚呢?

老僧道:哦!如果高僧信得过老衲,我想借入房中仔细看一夜,明日一早便还给你,不知道尊意如何?

唐三藏一听,大吃一惊,小声埋怨孙悟空道:都是你争强好胜,现在要搞出是非来了!

悟空道:师父,何必小气!借给他看又不会少了一块,出了差错包在老孙身上。

孙悟空说完便把袈裟包起来,交给老僧,唐三藏想拦阻都拦不住,孙悟空对老僧道:随便拿去看,明日一早还回给我,千万别损污了。

那老僧千多万谢,把袈裟拿了进去,又吩咐众僧把前堂打扫干净,摆上两张藤床,请唐僧师徒休息,便各自散去。

老僧拿着袈裟摆在灯下,看完再看,望完又望,不觉对着袈裟放声大哭,吓得服侍他的小和尚不敢入睡,有一个小的即刻去禀报院主道:不知何故,公公对着袈裟,哭到二更还在哭!

有两个徒孙,是老僧心腹之人,便入去问:师公,你为何在此哭泣?

老僧道:哎,我哭无缘看不到唐僧的宝贝!

徒孙道:哦!公公你年纪大了,眼睛不好,点多一盏灯放在你前面,随便看到够为止!

老僧道:看是看到,可惜看不得长久!我今年二百七十岁,已经挣了几百件袈裟,谁知所有加起来也抵不过他这一件!枉费我做了一世和尚,那比得上做一个唐僧!

徒孙道:师公,你这样说就错了,唐僧是离乡别井的行脚僧,师公你年高望重,享尽清福,难道还想学他居无定所,做个行脚僧?

老僧道:你说的不错!然而我虽坐家自在,乐乎晚景,但我没有穿过这件宝贝袈裟!如果让我穿一日,我死了都眼闭,不枉我来人世为僧一场咯!

徒孙:师祖,我还以为你哭甚,你要穿有何难?明日我们留他多住一日,你便可穿足一日,如果一日不够,再留他住十日,你再穿十日,何必在此伤心痛苦呢?

老僧道:就算留得一年半载,到头来还是要还给别人,他何时走便要何时还,如何得长远呢?

有个叫广智的小和尚上前禀报,道:公公,你要留的长远也容易。

老僧一听转悲为喜,道:你有何高见呢?

广智道:唐僧远道而来,路途辛苦,如今必定已经熟睡。我们找几个有力气的来,拿起刀枪,打开禅堂,杀了他两个,把尸首埋在后院,只有我们一家知道,谋了他的白马和行李,把袈裟留下当作传家宝,此乃子孙万代,长久之计。

老僧听完,满心欢喜,马上擦干眼泪,满面笑容,道:好!好!好!真是妙计!

老僧正要吩咐准备刀枪,另一个小和尚叫广谋,乃是广智的师弟,他上前献计道:公公,这个办法不好!如果要杀他们必须要看清动静,那个白脸和尚容易对付,满脸长毛的和尚就难搞定,万一杀他不成岂不是引祸上身!我如今有一个不动刀枪的办法,不知公公尊意如何?

老僧道:哦?那你有什么办法呢?

广谋道:依我看法,即刻叫齐大小头房来,吩咐每人背一把干柴,堆在那禅房四周,点一把火,将他们连人带马一起烧成灰烬。山前山后人家看见,我们就说是他们自己不小心失了火,把我们的禅堂都烧了。这样便不会引起别人疑心,袈裟岂不是成了我们的传家之宝!

众和尚听完个个拍手称赞:好呀!好呀!这条计更妙!

这条毒计搞得高寿老僧该命尽,观音禅院化为尘。

这寺内有七八十个头房,大小僧人二百多,当晚一起搬来干柴,把禅堂前前后后四周都堆满,准备放火。

禅堂内,师徒两个早已经睡着,但孙悟空是一个灵猴,虽然躺在床上,也只是存神练气,半醒半睡。他听到外面有人来往,又听到搬动柴草之声,便心中疑惑:现在已经深夜了,为何还有脚步声?难道有强盗想来谋害我们?

孙悟空便跳起来,正想开门看查看,又恐惊动师父,便摇身一变,变作一只蜜蜂飞出去。到外面一看,只见众僧人个个满头大汗,搬柴运草,已经把四周禅堂堆满了,正准备点火。孙悟空大吃一惊:哎呀!果然被我师父说中,这些黑心和尚要谋我们的袈裟,居然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要谋财害命!本想每人送他一棍,就怕不耐,一棍便送他们归西,又恐师父怪他行凶!也罢!也罢!不如将计就计,以毒攻毒,等他们自作自受。

于是孙悟空一个筋斗跳上南天门,那南天门的守将见到孙悟空吓得抱头鼠窜,道:不好!不好!当年那个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又来了!

孙悟空叫住他们道:不用怕!不用怕!我只来找广目天王!

广目天王正好在里面出来,见到孙悟空便上前施礼道:齐天大圣,好久不见!前段时间见观音菩萨来找玉皇大帝,借了四值功曹,六丁六甲和五方揭谛保护唐三藏去西天取经,又说起你做了唐僧徒弟,为何今日有空来这里?

孙悟空道:先不和你叙旧!唐僧在半路上遇到坏人,想放火烧死他,现在万分危急,我特意来向你借辟火罩一用,救唐僧一命,你快拿来,用完我即刻还你!

广目天王道:哎呀,大圣,你真是!救火应该去借水,为何用辟火罩?

孙悟空道:你有所不知,我借水那火便烧不起来,岂不是便宜了那些恶人!我借辟火罩,只保住我唐僧烧不到,其余的地方我一概不管,让它烧清光!不多说了,快借来,再迟些我师父性命不保!

广目天王笑道:呵呵!你这猢狲,还是有这等不善之心,只顾自己,不管别人!

孙悟空怒道:别再说笑了,误了我大事,我不肯放过你!

广目天王见孙悟空有些怒气,哪里敢说不借,急忙把辟火罩递给孙悟空。孙悟空拿着宝贝即刻返回禅房屋顶上空。真是危险,那些和尚正准备点火,再迟一些唐僧便要性命不保!

孙悟空急忙把辟火罩罩住禅房,唐僧、白马和行李都在里面。他自己跳到后面老僧住的方丈室内,蹲在梁上留意保护着袈裟。

那些和尚放起火来,孙悟空念动咒语,吸一口气对着禅房那边吹过去,那些火便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正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阵间,风狂火盛,整个观音院到处着火。

那些和尚见到连自己住的僧舍也着火,便乱作一团,有的搬箱抬笼,有的拖床拿衣服,有的拿米端锅,个个失魂落魄,满院叫苦连天。

这场大火烧得火光冲天,惊动了满山妖魔怪兽。在离观音院二十里路左右,有一座黑风山,山上有个黑风洞,洞中住着一个妖精,正在洞中睡觉,见到窗口透亮,以为天明了,起来一看,原来正北面火光晃动。妖精大惊道:一定是观音院着火了,那个老和尚好不小心,等我去帮他救火!

于是妖精便纵起云头,直到观音院前,只见前面殿宇已经烧精光,两廊的烟火正烧得旺盛。妖精正要去取水救火,忽见后房方丈室没有着火,屋顶上蹲着一个人,正在吹风煽火。那妖精心中已经明白七分,便轻手轻脚爬入方丈室,见台面上有一个青色毛毡包袱,霞光彩气,解开来一看,原来是一件锦斓袈裟!

这件乃是佛门至宝,真是财动人心,这妖精见利忘义,不去取水也不去救火,一手拿了袈裟,趁着外面乱哄哄,飞快跑回那黑风洞中。

孙悟空在屋顶一直守到大火烧完,便拿了辟火罩,一个筋斗上到南天门交还给广目天王,道:多谢你的辟火罩!多谢!

广目天王收回宝贝,笑道:哎呀!大圣真的讲信用,我正担心你不还我呢!

孙悟空笑道:老孙平生做事光明磊落,哪里骗过别人!这便叫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广目天王道:大圣,许久不见,入我宫中一叙,如何?

孙悟空道:嘿!老孙不比从前咯,以前是无拘无束,和你叙旧到坐烂板凳都可以,如今保住唐僧去西天,哪有闲工夫?不多说了,我走了,后会有期!

悟空说完便高高兴兴返回观音寺,却不知自己已经闯了大祸,袈裟早已被人偷走!

欲知唐僧知道袈裟不见后如何惩罚孙悟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