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沈愈沉默了，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他得承认，韩灵说的对。
韩灵继续道，“贼人在朝中搅出这么大的风雨，我们却连他的影子都未摸着，陛下，您难道不忧心吗？”
沈愈怎会不忧心？若不忧心此刻便没有耐心听韩灵说出这番话了。
他将韩灵拉起来，“爱卿，你说会不会是首辅私下里要谋反？”
沈愈的手接触到韩灵的那一刻，韩灵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是的，无论他面上装的如何风平浪静，一个皇帝又怎会不害怕他人谋权篡位呢？只是沈愈说出的话却让韩灵失望，若是一个聪明的君主在听到他这番话时便不会只想着私恨了。
韩灵道，“陛下自己知道答案的。”
沈愈道，“爱卿，你手下能人居多，朕要你派人去清缴白佛山，更要你暗中去查是何人在暗地里搅动风云。”
“好。”
韩灵走后，曹祥端着粥食走了进来，见沈愈瘫坐在龙椅上，小心翼翼道，“可是韩大人惹怒了陛下？”
沈愈此刻浑身无力，更不想听曹祥在耳边吵闹，抬脚踢向他手中粥碗，“滚出去。”
热粥撒在曹祥手腕上，烫的他面色一变，他快速将碎碗收拾妥当，一言未发的退了出去。
只沈愈一个举动，曹祥便知他离间沈愈与韩灵的计划落空了。
……
白佛山上的迷雾仿佛散开了，却又仿佛依旧乌云蔽日，抓不到真相。
谢宁瑶将谢宁远的来信读与陆曜听，读完后神色凝重道，“我哥觉得宋如松不是幕后主谋，他或许被人利用了。可宋如松是当朝国舅，谁又有本事利用他呢？”
陆曜伸手将她拉坐在怀中，亲吻她的红唇，“或许有一人能给我们答案。”
谢宁瑶搂住陆曜的脖子，低声问道，“谁？”
……
卢因如今隐在浙江一个渔村里当教书先生，谢宁瑶与陆曜来寻到他时，他正在教孩子们读书。
他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当他转头看见窗外的谢宁瑶时，面容一怔，笑容便隐了下去，他始终记得自己情窦初开时遇见谢宁瑶的光景，如今那点情愫被隐在家破人亡下，再不能显露出分毫。
他放下手中书本，温柔的对孩子们道，“有故友来寻夫子，你们先自行温习。”
三人来到隐秘的角落，卢因对他们二人行了一礼，“你们来寻我可是因为岛上旧事？”
谢宁瑶点了点头。
宋如松与卢照勾结时，正是孙鹏假扮卢照期间。身为义父的卢照在看重要信件时会避开卢因，而身为亲父的孙鹏却不会，对于大许的叛徒，卢因定会知道些一二。
陆曜将抄家时查抄到的宋如松发给下属的公文拿给卢因看，“你可识的此字？”
卢因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曾在父亲案头看见过类似的字体。”
谢宁瑶与陆曜对视一眼。
“当初在朝中与你父亲勾结的便是此人？除此之外，你可知道此人其他的线索？”
卢因眉头皱了皱，却道，“此人虽与我父亲勾结不假，可我也偶然听到我父亲说朝中与他勾结的不止一人，且此人发来的信件被我父亲随意搁置在案头，倒是另一人传来的信被我父亲妥善保存，因此我未有机会查看。”
谢宁瑶与陆曜心头一震，谢宁远的感觉是对的，宋如松只不过是替罪羊而已。
如今只有将白佛教教主抓住，才可问出隐藏在背后之人的身份了。
……
韩灵奉沈愈之命来抓白佛教教众之事未透露给任何人，他悄无声息的来到城中。
当一城百姓看见一队威风凛凛的锦衣卫涌入城中之时纷纷避让。
谢宁瑶和陆曜则早早收到信与韩灵汇合成一处。
两人为韩灵带路。
当地百姓却察觉到不对劲，一个老妇忍住害怕，拦住韩灵道，“你来城中抓谁？”
韩灵未理会。他身后的锦衣卫迅速将老妇拖到一旁。
老妇却突然叫喊起来，“这是往白佛山去的方向，他们要上白佛山，不能让他们上去，若是让他们冲撞了白佛，白佛会怪罪我们的，那我们便不会得到他的保佑了。快拦住他们。”
这一喊声如惊雷般炸开了锅，百姓也不害怕这群面容带煞的锦衣卫了，竟自发的拦在韩灵面前，大声叫嚷着，“不许冲撞我们的白佛。”
韩灵拔出手中刀，“让开。”
买菜的妇人在人群中将菜叶子扔到韩灵的脸上，“我们不让，你这是要害我们下地狱，该你们这些杀千刀的滚开才是。”
谢宁瑶只觉无力，挣脱开陆曜的牵扯，站在韩灵面前，指着他们，大声喊道，“你们信仰的白佛是假的，你们相信自己遇见了白佛，只不过是在三年前的教会上中了幻毒而已，你们清醒一点，白佛非但不能救你们于水火，还会害了你们。”
陆曜看到谢宁瑶冲了上去，心急如焚，但他没有上前拦在谢宁瑶身前，而是转身朝张三家跑去。
菜叶子又朝谢宁瑶扔过来，百姓们指着她骂破口大骂道，“定是你这个灾星将这群恶煞引来的，当日你来我们这里时，我们就应该将你赶出去。”
“你这等恶人，应当把你绑到白佛面前，用你的血去祭奠白佛。”
韩灵垂眸望着挡在他身前的谢宁瑶，低声道，“你让开。”砍一个人，便会让他们知道怕了。
韩灵一句话谢宁瑶便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她伸手将自己脸上的菜叶拿掉，没有退让，她小声道，“他们是大许的百姓，他们受蒙蔽是我们朝廷不查的缘故，好好引导他们便是，我们的屠刀不能对准他们。”
“而且陆曜很快便到了。等他来，我们的困局便可解了。”说这话时谢宁瑶脸上露出点点微笑。
韩灵望着这微笑沉默了，方才陆曜离开这里时他注意到了，当时只觉怒火中烧，原来他竟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可眼下见到谢宁瑶的这个笑容，他心中怒火熄了，他们二人自有默契，要做什么只一个动作便能猜到，他一个外人管不着，也没有资格去管。
他将刀插回鞘中。
百姓中有一人呼喊，“将他们赶出福安郡。”
“将他们赶出去。”
接着百姓们便不怕死的一拥而上，想要将韩灵他们撵出城中。
陆曜带着郑仁跑了过来，因郑仁是城中人，当他朝韩灵那边跑时便无人拦他。
郑仁气喘吁吁的停在韩灵面前，小声对他道，“我知有条小道可上山，你们跟我来。”
留下几个锦衣卫挡着情绪日益癫狂的百姓，韩灵跟着郑仁往反方向走。
百姓们望着郑仁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解，一相熟之人喊道，“郑仁，回来，莫要被坏人骗了，做对不起白佛之事。”
郑仁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未回头。
百姓你看我我看你，沉默过后爆发的是更激烈癫狂的情绪，有人指着郑仁破口大骂道，“好啊你，我从小便看出你是个坏胚，你帮着朝廷这帮走狗做有损阴德之事，怪不得小小年纪便丧母丧父，你父母全是被你克死的，你活该是个孤儿。”
郑仁步子顿住了。眼泪瞬间顺着下颌流下，他缓缓转身，不可置信的看着素日里和善的邻居们。
可郑仁没有停留，擦了擦眼泪，很快转过身去，哪怕他耽搁一秒，白佛山上的那群邪徒都有可能逃出白佛山。
只是眼泪擦了又掉，擦了又掉，他便不擦了。
他们说他克父母。
他们说他活该是个孤儿。
素来冷漠的韩灵望着边跑边哭的少年，心间也不禁微颤，他将宽大的手掌搭在少年的肩上。
少年不知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安慰自己，“没事的，不怪他们，他们只是被邪教迷惑了而已。”
可是他们终究是晚来了一步，等他们到时，白佛山上的教众早已收到消息离开了。
望着空空如也的山，小小的郑仁弯下身子，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嚎啕大哭。
他又想起那些村民的话。
摆脱了村民纠缠赶上来的陆曜道，“哭什么。”
郑仁没有回答，唯有哀嚎的哭声被风送出去很远。
谢宁瑶将他拉了起来，将他眼角的泪擦掉，小声对他道，“不必哭，你陆叔叔定有后招，他一定会将杀害你父亲的凶手找出来。”
陆曜轻轻牵住她的手，“这么了解我？”
谢宁瑶将他的手甩开，揪住他的耳朵，“什么时候了还贫？哄孩子去。”
陆曜只得认命的去哄郑仁。
……
督主隐在黑暗中，咯咯笑着，就算是察觉出异样又怎样？还不是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不止这一局是他赢，接下来也会是他赢。
他想要的最终都会牢牢握在他手中。
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对他道，“督主，不好了，白佛教教主被抓了。”
督主面色大变，“不可能，他们明明已经离开了白佛山。”
来送信之人脸上也是如丧考妣，带着哭腔道，“我们中了那个姓陆的计了，他们原本就没打算在白佛山上将白佛教教众抓获，派锦衣卫大张旗鼓的进城也是迷惑我们的。”
手下忧心忡忡道，“好在教主在被抓前将身边所有知道您身份之人都杀害了。他原本也是要自尽的，只是被那姓陆的阻止了。但教主对你忠心耿耿，您也不担心他会泄露您的身份。受顿皮肉之苦确是免不了的。督主，只要您一声令下，小的及手下定会全力去救教主。”
督主身子有些发颤，僵立在那里许久后才道，“先不要轻举妄动，他们寻不到我们的线索，定是想要我们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