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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公主这是在让褚师潼斩草除根。

褚师潼似乎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长公主表面看着礼佛敬神,但实际上她的杀心比褚师潼还要重。

褚师潼很不喜欢这种被别人左右的感觉,故而直接起身道:“姑母的嘱咐我记得了,时候不早了,小七先告辞了。”

长公主似乎对此并未放心,竟第一次在褚师潼面前忍不住再三嘱咐。

“小七,这件事还是莫要心软为好。”

褚师潼离开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再回话,转身离去。

————

一连过了六天,已经八月初了。

正是天热的日子。

关于褚师枫最后的处置仍旧未下。

朝中不少官员对此都十分关心,但每每提起,褚师御都并不表示。

柒王府。

褚师潼刚下朝回来,狸奴就迫不及待的跟着南雪过来了。

“殿下。”

南雪一路小跑,高兴的神色好似发现了什么喜事。

碧水在一旁小声提醒:“殿下,世子殿下在屋里等了许久了。”

“嗯。”

褚师潼摆摆手,让碧水先去拿些好吃的哄一哄司景离。

南雪和狸奴上前,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恭喜。

“恭喜殿下!”

褚师潼根本不知道这俩人又在胡说什么。

“本王何喜之有?”

南雪激动道:“我们找到了关于公主的消息!一路查了许久,终于确定了!”

狸奴也跟着说:“公主就在北青蓟州的南坪乡里!”

褚师潼却没有二人想到的那样开心,脸色未变,冷眼扫过二人。

“蓟州在北青最南边,已经接近南召了,光是马车前往来回就要一个半月,本王没有这些时间浪费。”

她心里,对母亲,对母爱的那几分执着,早就消失不见了。

一听“浪费”这两字,南雪和狸奴的笑脸登时就僵在了脸上。

南雪不敢置信的问道:“殿下难道觉得现在寻找公主的下落是在浪费时间?”

“不然呢?”褚师潼淡淡道:“找到又如何?”

是啊,找到又如何呢?

是痛哭流涕的相认之后,再想方设法从褚师御的眼皮子底下把她好好藏起来,等褚师潼夺嫡成功之后再接回宫里尊为太后?

那天下人如何看待褚师潼?

还是把她送进宫里,让她去指认褚师御,告昭天下她褚师潼是前朝血脉?

“殿下!”南雪罕见的有些生气,板着脸的样子属实吓人,“她是您的生身之母!”

“那又如何?”

褚师潼如今的态度,冷硬的像块石头,再如何温暖的风,也无法吹开她心中的千千结。

“我与她并无母子情分,以后对我夺嫡无用的话不必说。”

南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眶有些发红的看着褚师潼。

狸奴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她看不到褚师潼脸上冰冷的神色,但光是察觉周围的气息,就已经感觉到气氛很不对劲了。

“不然......不然让我和南雪去找公主吧,殿下在京城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两不耽误嘛......”

这番搅混水的话并未让褚师潼心动,她有些无所谓的说:“随便你们,现在这里用不到你们,想走就走吧。”

说完,也不顾两人面色如土的神情,转身进了院中。

在褚师潼走后,南雪怔在原地许久。

狸奴半天听不到动静,不知道南雪的状态如何,但隐隐听到低声啜泣,她有些慌了。

“你没哭吧?诶呀这种事有什么好哭的,殿下不去就算了,咱俩去,再带上你那个不成器的妹妹,到时候把公主接回来,殿下怎么可能还这样子嘛,你别着急......”

其实这话狸奴说的也有点心虚。

褚师潼心狠她是知道的。

但狸奴总觉得,褚师潼打心眼里,又或者可以称之为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坏人。

是她从小长大的幻境把她逼成了这个样子。

南雪则是忍不住落泪道:“乐极,我不是着急。”

她的声音微凉中透着无尽的失望。

“我只是忽然觉得,或许我们错了,殿下对公主并不在意,也对天玄朝并没有复兴的意思,一直以来你我的辅佐,不过是助她继续北青王室的皇位罢了......”

狸奴也有这种感觉,每次提起关于天玄的事,褚师潼都没什么兴趣。

一来二往,狸奴也不好再提起。

只能心里默默盼望着褚师潼有复国的念头。

毕竟现在天玄唯一的血脉,除了已经隐姓埋名的季书,就只有褚师潼一个了。

“我觉得,我们还是去找一趟公主吧......”狸奴垂眸,道:“还是要看看公主对此的意思。”

——————

“世子殿下久等了。”

褚师御一进屋,就看到司景离一身红衣,坐在榻上吃糕点看话本。

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司景离好像有点换性子了。

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各种挑刺,反而温柔善解人意的让褚师潼有点不适应。

“是我来得太早了。”司景离果然有些反常,对等了半天这件事一点也不计较,还大度的说:“你上朝辛苦,我等一等你也没关系。”

褚师潼:“......”

这样的司景离真的让她有点不适应。

还有点害怕。

“你怎么不过来?”

司景离看着远远站在一边的褚师潼,问了一句。

褚师潼立刻上前坐到司景离身边,司景离也十分自然的抱住她。

鼻尖环绕着司景离身上淡淡的香气,褚师潼安心闭上了眼睛,靠在他怀里有些疲惫的松了口气。

好像只有在司景离身边,褚师潼才能得到片刻的宁静和安心。

“潼儿,你是不是在烦钰王的处置为何还不下来?”

司景离忽的问了这么一句。

褚师潼不太习惯这个称呼,但司景离死活不改,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由了他去。

“算是吧。”

褚师潼道:“昨日父皇叫我进宫,问了我几句关于此事,毕竟这件事是我查的,我也不好说些什么。”

司景离看着她翠眉微蹙,忍不住伸手轻揉着她的眉心:“那你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

这就是褚师潼烦躁的地方。

她该支持杀了褚师枫的,以利益最大化的程度来说。

但每日一睁开眼,所用,所有,所食,皆是出自褚师枫相赠,若说心中百分百的安稳,褚师潼又并非真的石头,哪里能做到毫无顾忌的说出这种话。

若是褚师御下令杀了他,褚师潼倒也安心不少。

因为那是褚师御的决定,跟她褚师潼没有任何的关系。

眼下褚师御似乎很在意褚师潼的想法,再三问了褚师潼好几次,褚师潼一直不敢言。

司景离道:“听说钰王在天牢热出了病,昨日鸢王殿下连夜派太医去给他治病了。”

如今这样热的天气,天牢又潮又热,褚师枫从小娇生惯养的身体,自然是要生病的。

褚师绚帮他找太医,只是不让他死在天牢里。

要真死天牢里,到时候自己还得担责,起码得保他一条命在。

“如果你真的很难抉择,不如就去见见他吧。”司景离叹息一声,满眼心疼的看着褚师潼,道:“他或许也想见你。”

褚师潼之前没想过再跟褚师枫相见,但司景离提了这么一句,她倒是真有这个想法。

褚师枫现在一定恨透了她吧。

恨到见到她就忍不住上来撕了她。

“这样也好。”

若是让褚师潼见到他愤恨自己的样子,或许这个杀心就真的下了。

褚师潼轻靠在司景离怀里,莫名其妙问了句:“我是否太过心慈手软了?”

司景离认真想了想,道:“我并不这样觉得,当初你下手查他丝毫不心软,可见你不是优柔寡断之人。现在你有了处置他的能力,却无法做出决定,无非是因为现在他没了反抗的能力,你念及旧情如此是人之常情。”

“多谢世子殿下劝解。”

司景离的话,总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褚师潼做出前去天牢的决定,无非是让褚师枫亲自逼她一把。

用那种怨恨和谩骂,带着后悔的怒气,逼她劝褚师御杀了他。

*

“小七要去天牢?”

“是。”

褚师绚放下手中的毛笔,思考了片刻,道:“让她从东门进去,安排好人。”

“是。”

“另外替本王准备一下,小七去了天牢之后,本王即刻出发去天牢西门。”

*

天牢。

正是晌午,日头大的吓人。

碧水撑着伞跟在褚师潼身边,褚师潼一早着人安排了跟褚师枫见面,如今的褚师枫算是重犯,想私下见到可是不容易。

东门而入,说是天牢,半在地下,但窗户正在半面的地上,所以并不阴冷,反而因为铁窗挨着地面透进的热风,让潮湿的地牢闷热难受。

“柒王殿下。”狱使上前行礼,道:“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钰王周边的牢房已经清理干净了,您放心前去即可。”

“有劳。”

褚师潼面无表情的说完,又支开了碧水,一人独自走在阴暗的地牢路上。

走过一个转弯,一路都是空的牢房,狱使确实打扫的十分干净,不用担心有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再见到褚师枫,褚师潼感觉眼前的场景都有些虚假。

牢门上的锁被提前打开,褚师枫双手手腕被铁链捆绑着,不用担心能跑出来。

铁窗的光洒在满是枯草的潮湿地面,褚师枫一身白色囚衣,墨发凌乱,那张俊美风流的脸上也消瘦了不少。

如今的狼狈之景,任谁能认出他是前几个月权高位重奢靡风流的钰王殿下?

褚师枫垂着头,似乎疲惫至极,脸色白的发青,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抬头,只是用干哑的嗓子冷冷的说。

“滚开。”

声音气息 仍旧是当初那般的高傲,好似落到如今的处境,他骨子里仍旧是那个不可一世的钰王。

褚师潼看到这一幕,心中沉闷的烟雨好似终于散开了。

她打开牢门,走进了潮湿的地牢里。

“皇兄,好久不见。”

安静的牢房,褚师潼清冷的声音好似冷月破碎,青瓷落地。

褚师枫听到她的声音,身体猛的颤了颤,抬头看到确实是褚师潼站在他眼前,心中的怨气和怒火瞬间被点燃。

像是瞬间就沸腾炸开的油锅,所有的火气都在褚师潼出现的瞬间席卷而来。

“喀拉喀拉——”

锁链险些都控制不住他的胳膊,褚师枫好似下一秒就要化身地狱恶鬼,狠狠扑到褚师潼身上,扭断她的脖子,撕咬她的血肉!

“褚师潼!!!”

赤红的双眼里带着无尽的狠意,他对着褚师潼暴喝道:“你还敢出现在本王面前!?”

看着他几乎要气疯了样子,褚师潼忽的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相比褚师枫,她的态度可谓是太过平静了。

平静的可怕,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黯然弥漫的黑暗深幽的恐怖。

“皇兄似乎心情不太好。”褚师潼说着,盘腿坐到地上,颇有一副老朋友叙旧时的平静。

“为什么?!”

褚师枫脖颈上的青筋隐隐凸起,声音里满是不甘心的质问:“本王自认这些年待你问心无愧!你为何要如此于我?!”

褚师潼平静的看着他,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跟一个在气头上的人争吵,无论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

所以褚师潼打算等他平静下来,也是彻底绝望之后,再跟他对话。

褚师枫怒吼出他心中最深的疑问,对上褚师潼浅如琉璃的双眸,一时竟忍不住眼中泛起了血丝。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

低沉的声音充满了懊悔和不解,干枯的像是被磨平的沙墙,每个字说出来,都沙哑的让人难受。

见他情绪缓缓低下,褚师潼这时才开口。

一开口,就像是在火上浇油。

“为何不能是我?”

这句话果真像是在褚师枫心上狠狠戳了一刀,痛的让他顷刻间眼眶湿润。“本王这些年如何对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隐藏如此之深,只为骗取我的信任,你与褚师绚早就勾结在一起了是不是?”

“这是哪里的话,我做的事是我做的,与旁人无关。”

褚师潼平静的说:“皇兄待我极好,皇兄有的,也都送我一份,皇兄有几口肉吃,就会分我几口,我没钱了,皇兄就直接送银子到我府上,皇兄待我是极好的。”

褚师枫怔愣一瞬,才晓得褚师潼分明心里是清楚的,他更是不解的问道:“那你为何如此?”

“因为你曾真的想杀了我。”

褚师潼眉头不自觉的蹙起,目光恍惚似乎回忆起了胸口被贯穿的那支箭,“若非你对我下杀手,我也并非留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