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让沈若菁不由得顿了顿。
她承认自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却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这么灵敏的反应过来了。
王老爷子听到这话，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连忙摆动着手臂。
他的眉目之间写满了抗拒，这要是让崔家的人知道，只怕他就能直接被烦死了。
“你可是崔家的独苗苗，若是你要离开，那崔家上下又该如何？”
王老爷子拿着拐杖，就艰难的走了过去。
“我离开只是我自己的选择。”
“崔家所做的事情，也需要有人来弥补，我虽无能，可是好歹还有这么一番本事。”
小崔认认真真的思考着，表情间带着些许凝重。
“本就是我们这些人家一早做错的事情。”
老爷子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头都要被气炸了。
他们是应该打压沈若菁，而不是真让沈若菁就这么把人给骗走了！
小崔到底是年纪小，阅历也不够丰富。
“你若是再敢胡说，等到回去以后，我就让你家的人，把你关入祠堂之中！”
“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让他们把你放出来，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王老爷子说着，直接就拿拐杖在他的身上重重地敲了好几下，目光里浓郁的烦躁几乎都要涌出来了。
“你们所读的圣贤书，所有的道理所教导的正是让你们直面百姓。”
“这些圣贤只会忧思天下百姓，而不会一己私欲，大造杀孽。”
“如今，你们这些淮南勋贵日子过得倒是无比风光，可否想过那些人呢？”
沈若菁慢慢地将目光挪动到了王老爷子的身上，表情裹挟着淡淡的嘲弄。
这一句质问，让王老爷子也不由得沉默了。
作为略通诗书的人家，读书是每一个家族的孩子都要做的事情。
一开始，是通过读书明志知晓自己所做的道理，后来便是谋取功名。
可什么时候，他们连读书的初心都变了呢？
“今日，在此地的视察便止于此，我们也没必要再纠缠。”
沈若菁摆了摆手，便直接就走了出去。
外面倒是有不少富贵之人，衣着华丽，瞧着便是吃穿不愁的。
可是，一旁却也有不少人，只穿着简单的破旧衣衫，在角落之中被冻得瑟瑟发抖。
看着他们的样子，沈若菁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心中却有说不出的复杂的滋味。
淮南本应该比寻常的地方要更加安定。
自从来到这里，亲眼得见之后，却发现此处的流民好像要更多一些。
王老爷子看着沈若菁离开的背影，只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情。
到了这般年纪，他再想要弥补，就显得有些困难了。
不过，晚辈们总归是来得及的。
王老爷子看着那些神情中裹着些许思索的儿孙辈，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只要还有人在考虑，还有人在思索，就总会还有心的方向的。
小崔看着王老爷子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表情，只带着点点凝重。
他忽然自己撩了撩衣袍，转身就跑了。
那风风火火的模样，却不知是又生出了什么盘算。
王小公子见到小崔跑得那么快，只对着爷爷虚虚的做了个揖，也跟着一起走了。
其他的人大约也是有所想法的，一个个的离开了这里，今日这学堂竟然一个人也没了。
小崔回到崔家之后，自顾自的就去了祠堂跪了下去。
寻常，只有惩罚的时候才会开了祠堂的门。
他陡然这样反常的表现，让崔夫人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她素手捏着帕子，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崔家主也很快就赶了过去，看着儿子的模样，心中不由多了一丝危险。
“你既然没有犯错，也没有被惩罚，为何要跪在这里？”
“儿子在想咱们崔家所做的错事，自然应该面对列祖列宗去想。”
小崔说着，便直接背起了家中的家训。
都是些诚实经商，忠君爱国的话语，一代又一代的传承至此。
今日，那家训却已经在他们的脑海之中被逐渐的淡忘。
“崔佳并没有做过错事，就算真有，也不该是你一个小辈考虑的。”
崔家主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好像是一个个耳光摔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的表情冷淡，直接的训斥着。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做出这副模样，你也有做错的时候呢。”
他说着，便挥了挥手示意管家过来直接把人拉走。
崔夫人也是连忙过去，用手扶着小崔的胳膊。
“儿子，娘不知道你在私塾里时听人胡说了什么，可是咱们崔家行商到如今，向来是坦荡。”
“你若是真有什么错的，咱们娘俩可以私下里讨论，不必闹得太难看。”
崔夫人也是在劝着自己的愚昧的蠢儿子。
他今日非要闹到崔家的祖宗面前，岂不是要逼着家主承认错误？
一家之主，又是崔家的顶梁柱，崔家主怎么会有错呢？
即便有时候那些举动是有些差错，可崔家主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能够让崔家更好地传承下去。
历代家主都是如此。
他们只有自己先活着，才能去为其他人的存活而考虑。
“儿子想要去参军，想要跟在沈将军的面前学习真正的本事。”
小崔听着父母的话语，只是在稍微思考之后，果断的说了出来。
崔家主反手就直接给了他一巴掌，眉眼之中那淡淡的怒火沁了出来。
“你整日待在崔家？吃喝住行的都是崔家给的，如今不好好的想着为家族分忧，倒是要去参军。”
“儿子所得到的这些并不完全是由崔家所赠予，更有些是来自于淮南乃至天下的百姓。”
“圣贤书曾说，先有国，方才有家如今国家外部被敌人虎视眈眈，而内部却还有我等行商不忠不义之人，国之将亡也。”
小崔分明是磨出了几分牛脾气，字字句句都带着些挑剔的意思。
他不仅是在挑剔着自己，更是在挑剔着家族！
看着小崔这模样，崔家主又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崔家传承至今经历许多，并不是你能够看得懂的。”
“你真以为自己读了几本圣贤书，便知道那些道理了？”
他愈发气急败坏了些。
小崔只觉得嘴里多了一股血腥味儿，他连忙用袖子遮掩着，可唇角却还是染了一抹鲜艳的红。
崔夫人看着满眼心疼。
“儿子只是想要去探寻书中的道理，父亲，请同意儿子参军！”
说完这话，小崔便直接跪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