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反正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已经躺到冰清馆的床上了。
只有小萤守在我身旁,默默地抹眼泪。
我僵硬的扭头看她,正好和她目光相对。
“公主,你终于醒了!”小萤又哭又笑的道。
公主?小萤提醒了我,我的母亲已经没了,无论是阿娘,还是皇后,都已经离我而去。
而现在的我,则是一个等待被皇帝处死的前朝余孽罢了。
我再度闭眼,现在的我,不过是跌在谷底的深渊,海中的绝望,在紫禁城里已然没有一丝活路了。
与其等别人了结我,不如我自己给自己一个痛快。
“小萤,我饿了。”我开口,嗓子哑的吓人。
小萤一愣,随后起身道:“是,公主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的确该进些。”
我又道:“我要吃椰子酥。”
小萤脚步一顿,这丫头又红了眼眶,答应了一声就离开了。
瞧,多好骗,她永远这么单纯,永远这么相信我。
椰子酥哪里去弄,以我对小萤傻乎乎又执拗性格的了解,她必然会费尽一切心思,也要尽可能的满足我的要求。正因为知道,所以我才拿这个为难她,拖一拖时间罢了。
我反锁了门窗,扯下床帐,用手和牙撕成一条一条接在一起,用力扯了扯,足够结实,我这才把凳子搬到桌子上,我又踩到凳子上,才把床帐甩到梁上,打了个死结。
人在一心赴死之时是没有太多想头的,我的动作麻利干脆,思路冷静清晰,没有拖沓,没有犹豫,把脖子往帐子上一挂,利落的蹬掉了凳子。
无论勒的多难受,我都忍住没有半分挣扎。
直到门外传来疯狂的拍门声。
我勒的眼珠子往外直冒,意识在模糊,是谁闯了进来,我已经看不清了。
等我再度清醒时,眼前是丽夫人那张担忧的面孔看着我,可她的眼睛里却十分冰冷,还带着隐隐的嘲讽之意。
我微微偏过头去,脖子似乎断了半根,疼的厉害。
丽夫人道:“林氏虽已伏法,你却仍然是公主之身,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年纪轻轻怎么这般想不开?”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了,丽夫人字字句句都是为我着想,可我却从她的字里行间听出冷嘲热讽。
毕竟在母亲生前最后的阶段,都是丽夫人在掌权,她又和母亲一向不算太和睦,如今看我笑话,也是正常。
我只是不想理会。
丽夫人见我这个态度,她也没再说别的,只嘱咐道:“公主万万不要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了,你不想想自己,也要想想你的母亲,想一想陛下,你还有父皇,还有你的弟弟妹妹。”
我稍稍垂下眼睫,掩藏自己的异样,我身份有异的事,外人是不知道的,丽夫人并没有说错,也并没有做错。
说完这些,她起身道:“药再不喝就凉了,你休息吧。”
她扶着侍女的手出了门,我听见她跟院子里的人说话。
“盛姝公主需要静养,今日起,冰清馆不需要你们这些不得力的粗笨奴才当差了,统统重新分配,至于公主这里,本宫会另外派人伺候。”
就这样,手握六宫之权的丽夫人遣散了冰清馆的人,除了小萤是我从宫外带来的之外,所有人都被打发了,然后她给我换上来三个宫女一个太监。
这个待遇怕是和陛下的常在,才人之类的嫔妃差不多。
不过无所谓了,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本想一死了之,就是不想受这些零碎的折磨,母亲生前与六宫为敌,她们又怎会善待于我。
小萤端起床边小几上的药碗,道:“公主还是喝药吧。”
我摇头,发出的声音像破音的琴弦:“拿走。”
小萤无声的叹气,不过她这回一直守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想来我自尽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没过多久,露华夫人就来了。
她一路进来神色复杂,在我床边坐下后第一句便是:“你想随你母亲去了。”
她的语气十分悲悯,哪怕说出的话刺心,却比方才丽夫人的安慰要暖上许多。
我心头翻涌的所有爱和恨在这一瞬间迸发,不争气的掉下眼泪。
她摸了摸我的被褥,摇摇头,道:“你母亲要你活下去,你却在醒来后第一时间选择上吊自缢。”
我愣住,眼前闪过母亲疯狂的话语以及最后的一耳光。
是啊,母亲要我活下去,可我在这宫里,真的能活下去吗。
露华夫人看着我,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
“我今天能来看你,是陛下亲口允准我来的,并非是我求的。”她道。
陛下?我不解的看向露华夫人。
她眉宇间也染上一点愁态,道:“陛下的心思,比之早些年,是越来越难以捉摸了,我虽然日日伴在他身侧,却也不能将他每一个心思都揣摩出来。”
“为什么……”我努力的说清每一个字:“要告诉我这些。”
她目光淡然的看着我:“想听真话?”
我点头。
接下来,她便与我说了她内心的想法,包括她与我母亲的仇恨,对我的不忍,以及没出宫前的利用,还有掺杂的真心,她通通都说给我。
我知道,她盼着我活下去。
我知道,露华夫人是这宫里最特别的存在。
哪怕别人觉得她软弱,无能,但我知道,她一直守着自己的心,从不肯让自己淹在宫里。
她总是一边妥协一边倔强,活的很累却一直在父皇身边如鱼得水。
我羡慕她,羡慕她总是能努力的活下去,至于我……实在是不如她。
“但人都是求生的,”露华夫人又道:“说句冷漠的话,你要是在刚才吊死了也就罢了,偏你被人救了下来,你还能被人救,陛下还能让我来看你,至少说明了,陛下暂时没有专门处死你的圣意,你该惜命,努力活下去。
于江山稳固上,陛下是不会留你的,可如今他心思难测,或许他对你,有其他章程,你想活,至少撑过眼下。”
她的话,我听进去了,我沉默着,吸收她向我传递的信息。
这时,外面传来蕴玉温柔的声音和令萱叽叽喳喳的声音。
露华夫人见二公主和三公主来了,她起身道:“你瞧,这宫里,还是有人惦记你的。”
说罢,她便离开,留出给我们姐妹相聚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