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浩。”老师叫住他，“我知道，你不忍我伤心，所以隐瞒真相，你是好孩子，但我已经准备好了。”
宁浩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哽咽着道：
“我不能说。”
老师微笑着抚摸宁浩的头：
“我明白了，你我师生一场，今生无憾。金川的事，待我死后便可说出，现在我们不提他，讲些开心的话题。”
宁浩擦干泪水，勉力挤出一个笑容。
两人便轻声闲谈，聊起往日读书的点点滴滴。
直到正午，老师渐渐疲乏。
宁浩扶他躺下，为他盖上被子。
“宁浩，感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我老去，你当有大作为。”老师嘱咐道。
“弟子定当铭记老师教诲，勤奋向学，报答老师知遇之恩。”
宁浩郑重回应。
老师满意地点点头，合上了眼睛。
沉重的鼾声响起。
望着沉沉睡去的老师，宁浩的眼中满是担心。
他总觉得，老师的状态不对，是否会就这么一睡不起？
……
宁浩守在床前，轻声念诵《四书》。
他明明记得，昨天见老师时，老师精神还不错，怎地今日恶化得如此严重？
屋外，几名曾经被老师教过的学生走了进来，神色中满是悲伤。
县令也赶来了，但他只是默默地站在角落，注视着这属于学生们的一刻。
“老师在你回来之前，其实已经突然恶化了不少。”
学生中有人叹息。
“你昨天回来，老师的病情一下好像好转了不少，让大伙兴奋得紧，没成想……哎。”
宁浩沉默不语。
他明白，昨天老师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县令也走到了床前，叹息道：
“我这老友，这一辈子，真是和荣华富贵绝缘。”
他吐出了许多宁浩都不曾知晓的秘辛：
“当年在京城，他就因倒霉被牵连，夺了功名，好在大伙还认他这个秀才，否则，真要饿死在路上。”
“之前国公府里也有人听闻了他的渊博学识，想聘请他，结果那年冬天大雪封路，那家人也只得另请他人。”
“哎，苦啊，苦！”
他惭愧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庞，苦笑道：
“我和你们老师年纪仿佛，却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命运，这贼老天，真会安排，呵。”
说完，他便再度缩回角落，静静地看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师的呼吸渐渐微弱下去。
入夜了。
屋外花香袭人，淡淡月色洒在窗棂。
宁浩轻拢老师的被角，自责不已。
忽然，一阵风吹过，老师睫毛颤动，睁开双眼。
“老师！”宁浩欣喜不已。
众人也都围拢过来。
老师神色宁静，微微一笑：
“大家都来了，我很高兴。”
学生们激动地说：
“老师，您醒了！我们正担心呢。”
老师点点头：
“我只是小睡一会，现在精神好多了。”
宁浩却皱了皱眉头。
身为有修为在身的人，他察觉出来，老师气血渐弱，只是不忍辜负众人一片痴心，才勉力支撑。
老师扫视学生一眼，了然宁浩心意，示意他不用担心。
“来人，把我的古琴取来。”
老师吩咐道。
很快，一个学生捧来一张古色古香的古琴。
老师轻抚琴弦，凄美的音乐缓缓流淌。
他轻声吟唱，歌词中透着对生命的热爱与坦然。
学生们聆听得入神，不觉泪如雨下。
曲终，老师微笑望向窗外皎洁的明月。
他轻轻一叹，合上了双眼。
至此，老先生在他亲手栽种的桃李面前，溘然长逝。
“老师！”众人哀嚎。
宁浩泣不成声，他明白老师是不忍见学生悲伤，才挣扎支撑至此。
学生们痛哭失声，县令也抚膺伤悲。
宁浩擦干泪水，振作精神道：
“既然老师已经仙逝，我们把老师的后事好好操办一手吧。”
“嗯。”
在场众人的社会地位都不低，因此，想将葬礼风光大办是完全能做到的。
老师生前简朴惯了，他们不希望老师死后还那么寒酸。
当然，过于奢华也不好——他们要把握好那个度。
众人点点头，纷纷站起身来。
县令看向宁浩：
“我可以安排最隆重的葬礼，请最好的道士来主持典礼，你看可好？”
宁浩摇摇头：
“老师生前最厌恶的就是铺张浪费，我们应该按照老师的遗愿，简简单单却不失大气地完成这件事，道士的问题，我来处理。”
“好，就听宁公子的。”
县令颔首。
“葬礼的日期定在下周三吧，我记得老师生前最喜欢三日和六日。”一个学生提议道。
“就下周三吧。”众人附和。
“老师最喜欢的颜色是青色，我们把棺材漆成青色，可以在棺材上镶嵌一些象牙雕花。”另一个学生说。
“就按你说的办。棺材我来承担费用。”宁浩点头。
“棺材就葬在老师生前最爱去的竹林边吧，我记得老师常说那边风景秀美。”
“好，我来设计墓碑，上面刻上老师的口头禅。”
“我来照顾老师的遗体，用上好的香料来防腐。还要为老师穿上他最喜欢的那套青色长袍。”
“我来负责葬礼的饮食，按照老师的口味来准备素斋。”
“我来邀请老师生前的朋友们来参加葬礼。”
……
一时间，众人都主动承担了各种各样的任务，为老师最后的旅程尽心准备。
宁浩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心中升起一丝宽慰。
他知道，老师的精神永远活在他们心中，老师一定会欣慰的。
他缓步走出室外，望着空落落的院子，感觉心里忽然缺了一块。
虽然他早已预料到这一幕的发生，但他仍然感到悲伤与难过。
宁浩独自坐在老师生前最爱的竹林边，凝望着月光在层层竹叶上的景象。
老师生前最喜欢来这里看日落，宁浩时常会陪在他身边。“
“宁浩，你看这落日，好像要把整个天空都点亮。”
“是啊老师，天空变成了漫天火烧云，真美。”
“人生就像这落日，虽然有终结，但过程很美好。我唯一遗憾就是没有机会看看外面的世界，我都老了，就这小小一方天地，也已足够知足。”
“但老师，我觉得您不限于……”
“都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