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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是……”

“是谁”两个字还没问出来,便被吓得堵在喉咙里,憋红了一张涂满脂粉的丑陋面孔。

徐凤年到江南道后,惩罚那些口无遮拦的士子喝马尿,尝马鞭,摘掉刘黎廷的头颅,生生用马尾拖拽死他的发妻,并且拆掉了卢家的正大门,这些事迹早就人尽皆知,吓得江南道的读书人谈徐色变,她自然也被叮嘱过千万不能得罪这位杀神。

此时看到徐凤年站在她口中的贱人面前,将她挡在身后,后背上不由得飕飕往上直冒凉气,脑中嗡的一声炸响,感觉像是恍惚间看到了自己死去多年的二爷在向自己招手,想要将她带走。

“没事吧?”徐凤年挡在姜泥前面,柔声道。

姜泥原本还能坚强地跟那泼妇理论,但听到了徐凤年的这句话后,瞬间红了眼眶。

“我没事,不用你管!”姜泥哽咽着倔强的说道,但微微颤抖的肩膀,已经暴露了她内心的脆弱。

“一切有我。”徐凤年没有再安慰她,却只用一句话就够让她安心。

寒酸书生陈锡亮慌忙跳进水池中,就连手中的古书落入水里也恍若不知,只将那小小瘦弱的孩子挡在身后,仿若为她在身前撑起一座大山。

瘦小的小乞丐面色苍白,眼中发晕,却极力挤出一抹惨白的笑容,反过来对陈锡亮安慰:“陈哥哥,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一点都不疼。”

陈锡亮看向那凉亭中高高在上站着的穿着锦绣衣衫的富贵公子小姐们,眼神逐渐冷漠下来,第一次生出了掀翻这个世道的念头。

徐凤年按住春雷刀的刀柄,眼中雷霆滚动,冲那位刚才还高高在上的恶毒女人冷冷问道:“你骂她野丫头,那你又是哪家的贱婢?敢不敢报出名头来,我这个北凉来的蛮子,想要上你家门去拜访,买你家几斤仁义道德!”

那恶妇一听上门拜访,顿时眼冒金星,吓得腿脚发软,立刻就软成烂泥,满头大汗的倒在了栏杆下。

徐凤年啐骂一声:“孬货!”

便准备提刀取下她的人头,让她瞪大眼珠子看看,什么才叫贱!

但陈锡亮却对徐凤年微微摇头,目光又放在了怀中少女的身上。

徐凤年知道他是担心徐凤年将事情闹大,那样的话徐凤年不会有事,但这个小乞丐却难逃清算,会被当做发泄报复的对象,处境凄惨。

徐凤年却笑道:“对于小人来说,畏威而不怀德,你若是饶恕了她,反倒会被看轻,会有更多蝼蚁一样的家伙想要跳到头上来拉屎,只有打杀到让她们害怕,她们才不敢继续挑衅你。”

说罢,徐凤年屈指一弹,便有四块小石子破空而去,将那恶妇的四肢全部打断,下半生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

而那些围观的公子哥和小姐们,全都抖似筛糠,不敢出一言为其说话,反倒是对徐凤年敬若神明。

“把人抬走,谁敢报复,我杀其全家!”徐凤年冷冷一笑,那些公子哥如蒙大赦,连忙磕头如捣蒜,本不想带走那恶妇的,此时也因为害怕而将其抬着飞奔离开了。

陈锡亮看着这一切,突然顿悟,王道和霸道的辩论,已经在徐凤年出手之时就有了结论。

力量足够强,压得人不得不服从,叫做霸道。

身怀雷霆手段,却想让最底层的人也有尊严的,叫做王道。

给这孩子吃一些疗伤的药后,徐凤年将她交给了姜泥,然后领着陈锡亮继续走向庙宇,去看热闹。

还未到那间汇聚了文人儒生的禅房,便听到如潮水般的掌声,和一声声为了凸显自己的叫好声,仿佛叫的声音越大,就越是领悟了大儒口中的真理,便能够超脱于众人。

这禅房内站满了人,连门槛上都紧紧挤着几个穿着考究的儒生,徐凤年伸手往两边一分,便让这些人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来,龙行虎步地领着陈锡亮走进禅房之中。

这些天徐凤年的画像早就传遍了所有士子的手中,看到这位北凉蛮子前来,所有人都面色一变,特别是刚才看到徐凤年雷霆手段的几个家伙,更是吓得如鹌鹑般低下头颅,生怕被徐凤年的目光扫到。

但也有些离得远的,藏在人堆里觉得不会被徐凤年发现的家伙,开始窃窃私语。

“是北凉世子,没想到他还有脸来!”

“有辱斯文!此等斯文败类,简直污染了这处辩论的殿堂!”

“他一个只知道舞刀弄枪的武夫,也敢掺和这种文坛盛事,且看他如何丑陋百出,诸位兄台务必记下他的窘态,广告天下读书人,让北凉这帮蛮子知道得罪咱们读书人的下场!”

徐凤年何等境界,这些苍蝇的叫声当然被他听在了耳朵里,他微微一笑,便有无形的剑气向那些多嘴的家伙屁股上刺去,当场噶掉他们的蛋蛋,让他们知道何为悲伤,何为得罪读书人的下场。

场中顿时鬼哭神嚎,好些小有名气的士子捂着流血的裤兜,面红耳赤地窘迫向外逃去,让原本夸夸其谈的大儒也挑起眉头,感觉到奇怪。

他其实早就看到了徐凤年,但为了所谓的文人风骨,装作不知,还特意挑些生僻的典故来讲,想要下下徐凤年的微风,给他一个下马威。

可徐凤年根本就不是来听辩论的,他不过是找乐子罢了,任凭你将的舌灿莲花,云里雾里,他一概不感兴趣,倒是对于捉弄这些自恃清高的酸秀才,他比较上心。

那位名叫猿疆燕的美髯公大儒微微一点头,便有一杯美酒传到徐凤年面前,曲水流觞辩王霸,便是酒杯落在谁面前,谁就得喝了酒说出一番论调来,不然就是露怯,会被读书人的唾弃声骂得抬不起头来。

这杯酒明显是有备而来,就是准备看徐凤年出丑,陈锡亮本想替世子殿下喝酒辩理,却被徐凤年给推开了。

这让陈锡亮和现场的两位大儒都感到诧异,那不成这位传言胸无点墨的北凉蛮子,不怕出丑么?

徐凤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的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差点踉跄跌倒。

“什么破酒,淡出鸟来了,这样的玩意儿只有娘们才爱喝!”

此言一出,所有读书人的目光都变得愤然起来,徐凤年这是一棍子打死了所有人,讥讽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娘们儿。

大儒袁疆燕摆摆手,才压下众人的愤慨磨牙声。

徐凤年丢掉酒杯,朗声道:“霸道王道本就没有高下之分,对付那些沽名钓誉,守旧不知变通的家伙就需要霸道,而对待天下间的芸芸众生,劳苦百姓,则需要广施王道,普惠天下,才能使得国家有度,秩序井然,长治久安。”

此话一出,全场针落可闻,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位胸无点墨的北凉蛮子,居然能说出这么一番看似无礼,却切合实际的话来,明显不是纸上谈兵的人,拥有极为精明的头脑。

接着,徐凤年不等他们出言反击,继续开口道:“自古霸道不长久,王道不偏安,如今我离阳外有北莽虎视眈眈,内有春秋余孽暗中纠结,准备打破这难得的大一统,天下才刚封刀多久?尔等就忘记了危机,不思保国安民,外御强敌,内防国贼,反倒在这里夸夸其谈什么狗屁王霸之辩,王霸之道不过是手段,谁好谁差,该由天下人来评说,轮不到你们这些酸儒在这里高谈阔论,自以为是为天下人考虑,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微末之名罢了!”

“哈哈哈!如此猪狗聚会,没有半点看头,陈兄,咱们走!”

骂傻了这些酸秀才,徐凤年大为畅快,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桌子,哈哈大笑三声,拉着陈锡亮就往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无头诗,惊得大儒握不住茶盏,当场落到地上打破。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所有文士都被徐凤年的话给震在原地,只能在目瞪口呆中看着他们远去,半晌之后才回过味来。

两位鸿儒更是当场拍案叫绝。

“王霸之辩谁为峰?一见世子道成空!”

“北凉有大才,遗世而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