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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夜里,连狗都累得睡熟了,孙珊风尘仆仆地回了家。

这会儿正当是农忙的时候,多的是学生从学校里往家赶,孙珊又是临时起意,压根连票都没买到。还是托了宿舍大姐帮忙,让她先上车后补票。这一路上,她都是站着过来的。实在累得慌了,就在角落里蹲一蹲靠一靠,走下火车的时候脚已经麻得路都走不动了。

在车站的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从市里到东乡又是两三个小时的路程,好不容易搭到了最后一班车,她到家的时候,都快十一点了。

整个职工楼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儿人声。

孙珊站在门口,一摸口袋,尴尬了。她走得太匆忙,又是满腔怒火,压根连东西都没拾到利索,这家门钥匙都没带。眼下这时刻,她真是被磨得一丁点儿脾气都没有了。

苦笑着露出了自嘲的笑容,她轻轻地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没人来应声,她索性就直接坐在了往上的楼梯阶上,头往墙边一靠,累得直接闭上了眼睛。

天光渐渐露出了一点白色,职工们养的公鸡也开始打起鸣来了。

邹淑梅早早地起了床,套好围裙又穿上了套鞋,小小地打了个哈欠。今天本应该是轮到她喂鸡的,但不知道怎么的,昨天夜里老是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等她爬起来吧,这声音又不见了。她还以为自己幻听,翻来覆去地又酝酿了好久才睡去。

这夜里一闹,早上就起晚了。得抓紧了,不然等会儿都没时间回来做早饭了。

门一拉开,她刚迈出脚步,又怔住了。

门口伸了一双脚,直喇喇地拦住了她的去路。她顺着有点儿眼熟的鞋子往上,对上了一张满是倦容的脸。孙珊还在沉睡中,许是有蚊子咬她,正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挠着下巴,睫毛覆盖在眼下,也不知道是黑睫映出的影子还是本身的黑眼圈,乌压压的一片。

“小珊?”她失声叫了起来,“你怎么睡在这儿了?”

再转念一想,昨夜里的敲门声莫不就是这个丫头吧?敲了几下又怕惊扰到他们和邻居,直接就在楼道里睡下了。邹淑梅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女儿了,只觉得心都抽搐起来。

孙珊从梦境中幽幽地转醒,整个人还迷糊着,听得有人叫她的名字,揉了好久的眼睛才让眼神对焦。一抬头,就见老母亲复杂的眼神,瞬间就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伸出双手就想要撒娇:“妈——”

邹淑梅在心底叹了一口大气,接住她的手就着力道把她拉起来,嘴里还在埋怨着:“你这臭孩子,是不是又不带钥匙?回来也不说,敲门也不会重一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心啊?”

孙珊嘿嘿笑着,亲昵地靠着她的肩膀,蹭了两下:“我也没睡多久,幸好您起来得早……”

开门的功夫邹淑梅又问她:“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还不是因为孙江。妈——你可千万不能让他去当兵!”后世弟弟的种种现在想来都让她非常心悸,那可是心脏啊,一辈子要在那上头带着一个机器,手机不能多用,连着电视都不能经常看。这种日子虽然后世的弟弟不说,但孙珊知道,完全没有生活质量可言。

何况……

何况后世的弟弟年过五十,都没能有自己的孩子。他们老孙家的传承,到他们这一代,也就结束了。

孙珊这个人,说开明也开明,但有时候也还是传统。况且自己就这么一个弟弟,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走上老路啊——

邹淑梅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透露中悲凉、无奈,以及一些孙珊看不懂的情绪,她缓缓地摇了摇头,轻轻地吐了两个字:“晚了。”

他们知道的太晚了,连孩子什么时候起了这种心思都毫无察觉,真是枉愧“爹妈”这两个字。

“什么晚了?”孙珊不解地望着她。

“你弟弟,入伍通知书都来了!”邹淑梅眼尖地看见拎着裤子状似尿急从房里跑出来的孙江,没好气地冷哼道。

孙江做梦做得可开心了,一手拿枪一手拿刀,就跟电视上一样“哒哒哒”地杀着鬼子呢。突如其来的一阵尿意硬生生地让他从美梦中惊醒,只能懊恼地爬起来匆匆去上厕所。

结果一出门,就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站在母亲对面说话的,不是他三姐吗?她不是在京城吗?怎么出现在家里了?

怪叫了一声,他兴冲冲地往孙珊身上扑去,嘴里大喊着:“三姐!你回来啦!可想死我了——”

哪知还有一步之遥就要触碰到他三姐的肩膀之时,孙珊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如陌生人一般冷漠,她唇角一勾露出一抹冷笑,“我可不是你姐。你可没有把我当成你姐姐来看——”

这般冰冷毫无情绪的语气让孙江的步子陡然一顿,不可思议地偏头看向她。孙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只是眼中一片死灰,毫无任何神采可言——

孙江:我干啥了我?没惹她吧??

……

跟孙江一样如临大敌的还有李珣。往常孙珊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会写信给他,可回家这么大的事情他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难道是自己有什么做得不合她的心意了?还是她忽然间就变心了?

李珣托着下巴紧皱着眉头站在厂子大门口,边上的看门大爷还在絮絮叨叨:“小珊那丫头可是比以前瘦多了,昨天拍着窗子叫我开大门我都差点没认出来。不过变漂亮了,比她两个姐姐都漂亮……”

李珣更忧伤了,半夜独自回来,都没告诉任何一个人。依着她的脾气,肯定有什么天大的事情要发生了。

“小珣啊,从前我就觉得孙珊那丫头跟你挺般配,如今这么一瞧好像更合适了。等你接了李厂长的班,郎才女貌,可是咱们厂子里的一段佳话了……”老爷子看了一辈子的大门,八卦消息从来不逊色于任何人,媒都做了好几回呢。

李珣哭笑不得:“大爷,您这……”嘴巴子也太碎了吧,谁说他要接老李的班的?这厂子里的任何岗位都是有能力者上,他连临时工都不是,怎么就能贸然接班呢?一天到晚尽胡说,幸亏老李不在这儿,不然的话非得好好批评他呢!

大爷拍了拍自己的嘴:“哎呀,懂了懂了,我的错我的错。”不过倒又是抛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李珣深吸了一口气,确实是被他搞得无语了。

不过眼下,他得先去孙家,山不来那他就去呗!横竖伸手不打笑脸人,孙珊总不能把他赶出家门吧?这么一想,他瞬间觉得自己的信心又回来了,回去换了身衣裳,又仔细地用剪刀把刘海修了修,还顺带揪出长得过快的鼻毛。

瞧着镜子里仪表堂堂的自己,他啧了两声:“这么一看,也是个帅小伙子嘛!”他又像从前那样敬了个礼,整个人的眉眼间又庄严肃穆了起来。

孙家,孙江坐在小板凳上,巴巴地抬头看着自家正在生气中的姐姐。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孙江想到刚才那一幕,浑身又抖了个激灵。那种冷漠的眼神,像是刀割一般印在他的心里。以他那简单的思维,都无法想象出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冷漠的表情。

这人还是自己的亲姐姐!说好的姐弟情深呢?说好的一辈子爱护他这个弟弟的呢?

哼——难怪电视里都说,女人的嘴骗人的鬼,合着都是哄他玩的啊?

“姐,你跟我说句话呗!”孙江拉了拉孙珊的裤脚管,却被她闪避开去。他不死心地端着凳子挪了一步,又舔了上去。

孙珊正在思索对策呢!入伍通知书她看到了,这确实让她焦头烂额。国家对于军人有多尊重,对待逃兵就有多严厉。要是只是填了申请表还好说,一旦正式的通知下来,那就完全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了!

所以孙珊气啊,她气孙江的同时也在气自己。这弟弟从前连手上拉到口子都要叫唤半天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决心去当兵呢?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一个理由:肯定是因为李珣!

他们身边关系好的,只有李珣一个人是从部队里出来的。哪怕他嘴上不多说,也耐不住孙江这个臭小子喜欢问啊!一来二去的,肯定就给这小子框建了一个美好的愿景。

可他真的知道那身军装意味着什么吗?那种责任和不顾一切为了国家人民的奉献,他真的能承担吗?这个家……真的能承担吗?

她幽幽地叹息着,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所以连带着,她连李珣也隐隐恨上了。或许,她更恨的是自己。要不是她跟李珣走得近,也不至于让孙江在这一世又起了同样的念头。

孙江还在坚持拉扯着她,势必要她开口说话:“姐,你就瞧瞧我这个可爱的弟弟吧?别总是板着脸,不然抹多少雪花膏都没用的……”

瞧吧,都快火烧屁股了这个小傻子还在耍宝,让孙珊怎么放心让他独自去军营闯荡……她又长叹了一口气,扭过身不想搭理他。

李珣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副略显辣眼睛的场面。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跟条哈巴狗一样就差匍匐在某位女子脚下了,可女子却依然冷冰冰爱答不理的样子……

看着看着,他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如同火上浇油,姐弟俩齐齐转头,同时用着杀人的目光盯着他。

“要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李珣柔情蜜意地向着孙珊走过去,话还没说完,就被孙珊猛然站起身姿打断。

她面无表情地对着他说道:“李珣,你跟我出来一下。”又火速地瞪了一眼弟弟,示意他哪儿也别想去,就安分守己在家呆着。

——

楼下,孙珊如同女王一般,睥睨着面前这个男人。大半年不见,他似乎精瘦了一些,人也不知怎么的,多了点……书卷气。

对!就是这个词,她竟然在李珣身上感觉到了书卷气,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怎么了?咋用那种眼神瞅着我?”突然的男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孙珊瞬间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有点荒唐,就挺这满是口音土话,怎么能把李珣跟刚才那个词联系到一起?

她清了清嗓子,制止住他想要坐下的动作:“站那别动,我有话问你。”

“我弟弟要去当兵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眼珠子转了转,孙珊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问题一问出口,李珣就心道要糟。他终于知道孙珊气势汹汹的点终于在哪里了。沉吟片刻,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对,我知道。孙江曾经来问我意见。”

“啪——”孙珊一巴掌就拍到了石桌上,怒气已经上升到了顶点,说话都带着尖利的叫声,“我就知道!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这条道路有多辛苦,也明明知道她有多排斥,可他竟然不告诉她……

这一刻,孙珊心中有多痛,那就有多恨。

“不过我没有给他任何意见。”李珣又说道,“我只是给他看了我的伤疤,让他自己再好好想一想。”

嘎?啥?

孙珊迷茫地重新看向他,刚才他说的话是啥意思?啥叫没有给他任何意见?

瞧着这女人的表情,李珣就知道她肯定是误会自己了。其实他还是挺佩服孙江的,孙家人个个都拿他当宝贝一样看待,可这孩子本身就有一股血性在身上。他也想跳出这样的舒适圈,寻找自己的理想。

军营,需要的也正是这样的人。

他握住孙珊还在微微颤抖的手,大掌包裹住她的小掌,指腹摩擦着她手指上常年写字磨出来的老茧,眼神飘得悠远。他说道:“你们想把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可是问过他真的想要吗?孙江告诉过我,他觉得读书是一条成才之路,可那不是他的路。他想要的,是一条更为热血的人生,我觉得你们应该尊重他的决定……”

“他懂什么!他知道心肌炎严重到心脏跳动都要靠外力支撑是什么感受吗?他知道一个心脏起搏器要集全家之力才能装上嘛?他知道他会因为这个病一辈子都没有下一代吗?”孙珊一把佛开他的手,满眼都是泪水地控诉道。

他懂什么?!

你又懂什么?!

她的话,让李珣怔怔地看向她,可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通体生寒。

“你说什么?”他咬着牙压低了声音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