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就在两天后。
最近族长家开始忙碌起来了,甚至整个村子,达伦斯特也忙碌起来了。
为了迎接他们下一任的继承人——克莱特。
即使生活的很贫穷,但继承仪式永远是阿瑞德星人心中最重要,最不能遗忘和轻视的仪式。
这关乎他们从创世神眷族的身份中脱离出来,在祖先的带领下获得新生的重要意义和精神象征。
那一天的到来,可以说会是万众瞩目。
要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
不过在那之前,克莱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
在早饭的餐桌上,克莱特热情的跟这个五岁的妹妹打招呼。
“早上好啊,妹妹!”
小姑娘一头淡棕色的长发,半扎在脑后束成一个小辫,其余的头发披散在后面。
乌溜溜的黑色眸子,面无表情的吃着早饭。
面对克莱特的热情但戴泽特罗斯只是默默的扫了眼他,一声不吭的吃着早饭。
戴泽特罗斯的举动,引起了父母的不满,埃伯利轻咳一声提醒道:“戴泽特,不可以这么没礼貌。”
戴泽特罗斯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口闷了杯子里的牛奶,便一溜烟的跑出家门去:“……我出门了。”
“嘭!”
克莱特眨了眨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
埃伯利这下子又气恼又无奈:“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艾拉也有些为难,对克莱特解释道:“那孩子平时不这样,她最近可能被忽视有些脾气,但小罗斯是个好孩子。”
早饭平淡,可就算是这普通的食物,也比当年克莱特的童年好多了。
克莱特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很开心:“没关系,我很开心,妹妹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我很开心哦!看来大家的生活都变好了!”
“正好,我也想看看现在阿瑞德星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克莱特风卷残云似的把盘子一扫而空,追着戴泽特罗斯的脚步走出了家门。
“我去找她了!”
眨眼只留下了尾音,活泼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艾拉松了口气,对大儿子的包容感到欣慰:“等待克莱特回来时,戴泽特最近是被我疏忽了,所以她才会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兄长感到无所适从吧。”
“但他们关系会变好的。”艾拉露出一个微笑。
埃伯利搭上艾拉的手,温和的低声说道:“一定会变好的,我们是一家人。”
克莱特一路上跟见到的所有人打招呼,脚步匆匆找寻着一个小姑娘的身影。
他知道了很多事情,这四年里新生人口翻了一倍,有很多小孩子诞生,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就意味着,整个村子,阿瑞德星的族人们正在恢复活力!
“妹妹!”
克莱特像一个被放开栓绳的欢脱大狗狗一样兴奋,追在戴泽特罗斯身后聒噪的吵个不停。
受不了他的戴泽特罗斯,只好七拐八弯的甩掉他。
但戴泽特罗斯闲逛的时候,他会窜出来。
“妹妹!”
戴泽特四处探险时他还会窜出来。
“妹——妹——!”
“啊呀!你好吵!”戴泽特罗斯忍不了,生气的对克莱特怒目而视。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很忙的!”
虽然义正言辞也很有气势,但这脆生生的小奶音实在让人提不起什么不快。
“我想认识你啊。”克莱特又露出灿烂的傻笑。
弯腰撑着膝盖与她平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戴泽特罗斯:“因为你是我的家人啊,我唯一的妹妹!”
“什——哼!那,那你昨天晚上还出卖了我!”戴泽特罗斯闻言脸一红,随即找到了另一个理由气鼓鼓的指责他。
克莱特摸了摸脑袋有些抱歉:“抱歉抱歉,我不想要看见你陷入危险。”
“我才不会陷入危险呢。”
“那我晕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提到这事戴泽特罗斯的求知欲和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心里泛起嘀咕,有一堆的疑问。
那是什么力量?
他是怎么做到的?
又为什么会晕倒?
“提问别人之前不应该先回答自己吗?”戴泽特罗斯理所当然的说道。
戴泽特叉着腰:“你要先回答我,我才能告诉你!那种力量到底是什么?”
“那个啊,是祖先给我的祝福。”克莱特微笑起来,耐心的解释。
戴泽特罗斯愣住了,她突然脸色一变,直接转身就跑了。
但这却让克莱特一头雾水,他火速追着她问道:“你要去哪?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在绕过拐角之后,戴泽特罗斯的身影又消失了,这让克莱特有些迷茫这么小的孩子,为什么这么灵活呢?
但或许是直觉,克莱特很快又发现了她。
戴泽特罗斯就躲在一个杂物堆的后面。
“嘿嘿,找到你了妹妹!”克莱特带着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突然冒头。
但下一刻,克莱特就愣住了,一连串晶莹的水珠挂在戴泽特罗斯的脸上,她倔强的瞪了眼克莱特。
“你!你怎么了?”克莱特慌了,面对眼泪攻势,立刻手足无措起来。
戴泽特罗斯迅速擦了擦眼睛,挂着红眼眶别开脑袋,不甘的说道:“哼!我以为那只是父亲和母亲安抚小孩子的故事,为什么祖先的祝福我却没有?”
“说起来你分明是我的兄长!”
“我怎么可能会比你差?!”
“父亲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总是一脸蠢兮兮的样子,如果连你也有祖先的祝福,那为什么我会没有?”
戴泽特罗斯气愤的指着克莱特:“之前还期待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太让我失望了。”
克莱特遭到戴泽特罗斯的指责之后,有些沉默:“……”
戴泽特罗斯有些害怕,但最后还是硬挺着:“干什么……我,我说的没错!”
克莱特在她身边坐下:“的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祝福会落到我身上,但这并不是永久的,如果没有通过仪式,他们就会收回这份祝福。”
“现在的我几乎已经无法使用那份力量了,如果强行使用,会心脏剧痛受到反噬。”克莱特垂下眼眸,抬手抚在心脏的位置低声说道。
戴泽特罗斯愣住了,她回忆起那次在沙暴里的经过:“那你为什么……在那时候还要用?”
克莱特抬眸看向远方,神情坚定的说道:“我要救人,救我的族人们。”
“你当时又不认识我,怎么确定我是阿瑞德星人的……”戴泽特罗斯默默的别开脸小声嘟囔。
“直觉。”
“你好奇怪……”
戴泽特罗斯很好奇:“那,你不担心仪式的问题吗?”
妹妹在关心他耶。
“担心啊。”克莱特露出一个微笑。
“那你怎么……?”
“因为我很好奇你啊,我想和你聊聊。”
“但那可是继承仪式,父亲,母亲都在为这件事忙碌,大家都是,你为什么看起来好像不在乎?”
“才不是,我超级在乎的。”
“如果无法通过仪式,我的能力会失效,到那时,我便不能再出去寻找种子了,阿瑞德星就真的没办法了……”克莱特目光落到其它地方,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你现在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冷静?”戴泽特罗斯觉得他的兄长很奇怪。
克莱特笑眯眯的看着她:“妹妹是觉得我应该很着急吗?”
“难道不应该吗?”
“可是着急有什么用吗?”
戴泽特罗斯突然被这么一问有些茫然:“有……吧?”
“有什么?”克莱特注视着她问道。
“不知道……”
克莱特哈哈一笑,换了个姿势,靠着杂物堆:“因为我在和戴泽特聊天,所以现在就不急了呢。”
“一开始,我可是害怕的想死呢。但是一想到你,一想到父亲母亲,再一想到大家们,我必须坚持住。”克莱特闭上眼睛,平静的说道。
“所以可以陪我聊聊天嘛?”
“……那好吧。”戴泽特罗斯撇了撇嘴,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勉为其难陪他聊聊天也不是不行。
…………
“那是一个特殊装置,会弹出一个应急的空间可以保护人们,不被沙暴吞噬。”
“原来如此,还真是精妙!”克莱特好奇的把玩着她所说的保障。
就连到了现在,他都在逃避,他尽可能的去忽略一切,去忽略失败。
他其实也是在借着戴泽特罗斯去逃避族人们的追问。
离开了这么久,结果怎么样了?
种子呢?
有没有更适合宜居的家园啊?
这些问题他一个都回答不了。
克莱特打心里恐惧着面对他们。
他在竭尽全力的忘记这一切,拼命的去找话题,希望能够通过戴泽特罗斯他的这个新妹妹,忘却那些痛苦。
克莱特高兴的拿出一本被翻的有些破旧的厚厚的日记:“对了,早些时候并不知道我还有个妹妹,这份礼物就当做赔礼了。”
“这是我的冒险日志。”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克莱特。”一边说着,克莱特笑嘻嘻的把这本日志递到她的手上。
“……戴泽特罗斯。”戴泽特有些害羞掩饰性的一把拿过克莱特递过来的日志。
“哼,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以后你需要我做什么,都可以说。”戴泽特罗斯抱着书本有些扭捏的小声嘟囔。
“那——就为我祝福吧!”克莱特咧开灿烂的笑脸。
…………
时间过得飞快,两天眨眼就过去了。
今日便是四月一号,即是克莱特的生日,也是他参加继承仪式的那天。
克莱特静静的跪坐在地,母亲艾拉正在为他描绘着图腾,背部、胸膛、腰腹还有脸颊。
在露出的背部画上山川与河流,这是养育我们生命的骨肉与血液,在正面胸膛上一个散发光辉的太阳,它一道道光芒洒向了大地。
阳光的光辉,让大地长出鲜花与果实,象征充满生机的藤条缠绕在腰上。
母亲艾拉的眼中再次续满泪水。
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疤,她为此心痛的发抖,但是强行稳住了手臂把颜料描绘在克莱特的肌肤上。
这即是仪式的一部分,也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
最后完成了脸上画满油彩,克莱特起身,他该去迎接他最后的祝福。
这也决定着他是否能通过先祖们的考验。
艾拉搂着带泽特罗斯,尽管内心难过,但还是安静的注视着他走向祭台。
这个仪式决定了阿瑞德星人的命运。
…………
阿瑞德星历代王继承的仪式地点在地下,那是曾经王都最严肃和神圣的地方,现在的阿瑞德星人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踏入那里了。
只有获得先祖祝福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继承仪式。
一般只有王的血脉才拥有这份殊荣。
但自从一百年前的一次意外,直到克莱特之前,阿瑞德星还没有人获得祝福。
后来王族的血脉逐渐凋敝。
就连克莱特的父亲埃伯利都没能拥有这份力量。
所以他只是族长而非王,阿瑞德星会在王的带领下重现往日的荣光。
当权枪现世,就是王诞生的象征。
克莱特走向祭台,他的父亲埃伯利正站在祭台的一侧,昏暗的仪式场很大,流水顺着岩壁的水利系统流了下来,墙壁上的火光摇曳着,给周围的环境增添了几分神秘。
克莱特在台前恭敬的单膝跪地,聆听着仪式的开场。
“各位肃静!我们将再次见证一位王的诞生。”
“这位王会带领我们脱离苦海,迎来新生。”
埃伯利的宣词结束,随后他看向克莱特。
“克莱特,向先祖们宣誓,他们会决定你是否拥有王的资格,成为我们的领导者。”
埃伯利站在他的面前,严肃的对克莱特说道。
“我宣誓,在这里,在族人们的见证下,在祖先们的见证下,我会用我的力量破除一切阻碍,让阿瑞德星重现往日的辉煌!”克莱特神情坚毅果决的说道。
克莱特说这话时语气铿锵有力,没有一丝动摇,他也是全身心这样认为的。
埃伯利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站在祭坛面前,高举双手用咏唱般的语调大声宣告:“来自大地的血脉,也将会通过大地的考验:!”
随后,他庄重的在祭台上放置了一捧来自阿瑞的星随处可见的土壤。
克莱特有些惊讶,考验就这么草率吗?
“别担心,只需要把你的血液洒在上面。”埃伯利眉眼稍稍柔和些许,安抚的对克莱特说道。
说罢递去了一把匕首。
那利刃锋利无比闪着寒光,结果匕首的克莱特甚至能从刃面的反光中看见自己的身影。
克莱特没有犹豫,在右手掌上一划,血珠就立刻细密的渗了出来。
克莱特攥紧右手,伸到放置在祭台上的土壤上方。
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入土壤,迅速没入其中,没有一丝声响。
周围的族人们屏息凝神,期待的等待着结果的出现。
这时祭台上的那一捧土壤,似乎突然有了生命一般扭曲活动起来。
克莱特惊讶的看着它一点点变出长枪的雏形。
“是权枪!”埃伯利眼中露出欣喜的神色。
族人也纷纷喜悦的窃窃私语起来。
一时场地里陷入一种强行压抑着喜悦的氛围。
但克莱特心跳的很快,不知为什么他感到有一丝慌乱。
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多年冒险家的直觉让克莱特下意识的侧开身体。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噗嗤!”
一声血肉撕裂的闷响。
克莱特瞪大了眼睛,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席卷了脑海。
刹那间鲜血喷洒出来,仅仅拥有雏形的权枪却突然暴起刺穿了克莱特的左肩,要不是刚刚那一躲,权枪会直接捅穿他的心脏。
这一切都太快了。
当那灵活多变的那块土壤重新变回祭坛上的一捧土时,克莱特也仰面摔倒在地。
祭台面前的地面晕开了一滩血迹。
刹那间,全场哗然,尖叫声遍布,每个人都人心惶惶。
“啊——继承人受伤了!?”
“百年前的悲剧重现了!”
埃伯利从震惊中缓过来,当机立断下达命令:“快来人!救人!驱散众人快速撤离!从现在起封锁全场任何人不得踏入这里一步!”
“克莱特!”艾拉大惊失色冲克莱特身边,双手颤抖的给他止血。
为什么?
祖先们为什么选择了他,又抛弃他?
克莱特不明白,无法聚焦的目光盯着天花板,逐渐涣散。
任何担忧的呼喊和惊恐的尖叫,似乎都在离他远去,克莱特感觉到了寒冷,也许是信仰的崩溃,也许是失血过多。
但毋庸置疑的是克莱特失败了,继承仪式——并没有承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