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霜染并不会知道,在她查完卷宗的第二天夜里,有个人悄悄潜入大理寺,和她做了一样的事情。
此人正是黎越。
和顾霜染一样,黎越同样想要找到柔珑帝姬的死亡真相。
而作为一个某种意义上开了上帝视角的人,黎越想到的东西,远比顾霜染要多。
当初他和卫潇潇写那个粗略版的大纲时,柔珑帝姬不过是一个极为工具人的小小配角,连属于自己的完整剧情线都没有。然而此时,黎越突然觉得,也许与这个女人有关的一切,才是这个故事真正的“风暴眼”。
为什么在自己“认祖归宗”的宫宴上,长公主表现得如此反常?
为什么自己在初始设定中明明是丞相上官琅的儿子,如今却成为了皇子?
黎越有种直觉,一切都和柔珑帝姬有关,她是一块隐藏在所有明线之外的拼图,而恰恰是因为缺少了这块拼图,卫潇潇和他才拼不出这个世界的全貌,走了如此之多的弯路。
月明星稀,黎越用极快的时间翻完了卷宗,得出了和顾霜染相似的结论——卷宗被人删过了。
同时,黎越还发现,这些卷宗明明积压已久,上面的灰尘却被拂落。
显然,有人在自己之前调阅过它们。
几乎是瞬间,黎越便想到了顾霜染的名字。
以他们对女主的设定,柔珑帝姬的悬案在此,顾霜染不可能不查。
而自己如今虽已向父皇禀明参与刑部的事务,但毕竟对大理寺人生地不熟,有顾霜染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在,自己定能更快地找到真相。
黎越刚刚将卷宗归位,思考着如何利用顾霜染,就突然感觉骨骼内传来了极其尖锐的痛苦,像是整个人的五脏六腑突然被一只大手攥住,在他来得及反应前,一口热流就直接从嘴里喷了出去,溅在了面前的桌案上。
是血。
黎越捂住胸口,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立刻意识到,是流沙。
之前流沙的剧毒被木戈先镇压了下去,但近几日他在大周皇宫内诸事繁忙,没有和木戈见面,于是流沙的毒性再次涌了上来。
一个念头无可抑制地在心里冒出来。
他可能快没有时间了。
就在黎越痛到极致的时刻,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
暗室的门发出吱呀一声,一个身影探了进来。
“黎越,我就猜到你会来。”
黎越的瞳孔猛地缩紧。
这是他在此时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卫潇潇。
卫潇潇刚刚成功回归,回到了顾霜染身边,觉得一切十分顺利,正准备去大理寺给自己挑套方便的官服。
顾霜染简要地对卫潇潇说了柔珑帝姬的卷宗,卫潇潇立刻意识到,黎越应该也会去看。
虽然自从在宫里亲过,自己和黎越就陷入了一种极其别扭的关系,但卫潇潇没有吵架必须让对方先来找自己的坏习惯。
虽然确实是黎越的错,不过就让情商更高的一方先去和好吧!
卫潇潇推开门,室内光线极度昏暗,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黎越的背影。
“你是不是在看……”
“跟你没关系。”
卫潇潇愣住了,她从来没听过黎越的声音冷得如此惊人。
“出去。”
“听不懂人话吗?我让你出去。”
黎越伸出手,扶住眼前的案几,袖子带过血迹,他无声无息地抹掉了自己刚刚吐出来的血。
“我之前跟你说的你都听不明白吗?我们没有绑定的必要了。”黎越平静道,“我可能做了些让你产生误解的事,但你也知道,我其实理解不了人与人之间正常的爱。”
所以是骗你的。
只是制造了一些情感假象,让我能更好地利用你而已。
就请你这样理解吧。
门传来轻轻关上的声音,黎越带着满头的冷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解决得比他想象的轻易,剧烈的头痛已经让他无法像平时那样严谨,他本以为卫潇潇还要纠缠一段时间,或是质问或是崩溃,但没想到她就这样失望地走了。
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黎越强撑着一口气,确定桌案上的血迹都被自己抹掉了,才离开了大理寺。
他并不知道,他刚走,暗室的门口就冒出了两颗脑袋。
一颗是顾霜染,一颗是卫潇潇。
卫潇潇立刻进暗室查看,顾霜染则叉着腰站在门口,此刻名震京城的女神探,带着前所未有的迷茫表情。
“你们不是已经私相授受过了……”
卫潇潇很明白顾霜染的欲言又止。
亲也亲过抱也抱过,结果最后反过头来说跟你就是玩玩,别当真。
这话卫潇潇根本不信,渣男的道路不是谁都能走的,至少黎老师这个人设和情商都完全走不了。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从还在水牢里和玉三娘周旋时,黎越就开始进行这种不时地把自己推开的行为,卫潇潇已经意识到,自己越追问,越没有好结果。
那不如先顺着他,黎越想冷战,自己就先跟他冷战。
趁他放松警惕,赶紧调查。
果然,在细细搜罗一圈后,卫潇潇看到了桌案下方的墙角处。
黎越已经几乎把能擦的血全都擦掉了,但光线实在是昏暗,他又实在是被疼痛折磨得眼冒金星,因此平生第一次出了纰漏,在案发现场留下了痕迹。
两点墨色的痕迹停留在墙面上,卫潇潇凑近闻了一下,脸色立刻变了。
是血。
她叫来顾霜染,顾霜染垂眸观察许久,神情同样越来越严峻。
“这样喷溅状的血痕,应当是吐血时见到墙面上的。”
“血迹颜色异样,最大的可能性是中毒。”
卫潇潇心下冰凉。
她都明白了。
黎越从水牢到现在的每个反应,她都明白了。
不会是寻常的毒,但凡能解决,黎越不会连提都不提。他之所以一直瞒着不说,一定是因为根本看不到解毒的希望。
心脏砰砰乱跳,卫潇潇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染上沙哑:“能查是什么毒吗?”
顾霜染取过一把小刀,将沾了血的墙粉刮进帕子:“能,不过需要时间。”
*
黎越并不知道,自己最深的秘密已经被洞破了。
他回到皇上新赐他的住处,紧急叫人传信给木戈,木戈送来了一副药粉,黎越用热水冲了服下,良久,才感觉那疼痛稍微平息了些。
有下人来报,说他如今参与刑部事务,大理寺的顾大人提出明日来见他,汇报事务。
顾大人便是顾霜染,刚刚黎越的注意力都在卫潇潇身上,并没有太注意到她。
此时他才想起,之前便有人告知了自己顾霜染和若颜帝姬比武的事,既然如此,卫潇潇现在也是顾霜染身边的人了。
那卫潇潇明天也大概会跟来。
……今天已经说清了,明天当成看不见就是。
黎越脑子一片乱,甚至鼓不起勇气回忆自己在大理寺内的牵强说辞,就在他忙着自我欺骗时,突然,一支利箭破空而来,钉在了他书房的窗上。
黎越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他猛地拔剑,就要叫人。
然而并没有第二支箭射来,黎越眯起眼睛,发现箭尖竟然带着一封书信。
他试探性地将书信取下来,打开信封,里面只倒出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触目惊心的一行字。
“柔贵妃乃刘皇后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