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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连着几个夜晚都特别凉,水牢这一带又四处临河,冷起来也是湿冷,能透过人的衣物直接往骨头缝里钻。

卫潇潇烧了一壶酒,倒进三个小盅里,她自己喝了一口,觉得从喉咙到胸口再到肺腑,总算是有了一点暖意。

而坐在这张桌旁的另两个人却暂时没有要喝的意思。

黎越摸着瓷盅外那层被酒暖起来的釉质,低声问:“你的意思是,火药的原材料送不进来?”

吴彦昌的眉心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你要的量很大,需要货船才能运进来,但码头都有腾蛇的人把守,不可能避开他们的视线。”

“如果能运进来的话,我需要一间密室,用来研制火药,既要绝对安全,又要透气通风。”黎越说。

吴彦昌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他本就焦躁,现在火气又被点燃得更旺:“上官公子,你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现在的问题是火药根本从外面运送不进来!”

“这个问题我可以解决。”黎越平静地打断他,“你只需要帮我找这样一间密室即可。”

吴彦昌愣了愣,良久才讷讷道:“怎么解决?”

“很简单。”黎越道,“问题既然出在腾蛇手下的看守们身上,那就解决这些看守。”

“……杀掉?”吴彦昌眸光一震,“这不就提前暴露了么……”

“不是杀掉,是引开。”黎越的语气透露出一丝细微的不耐烦来。

他本来就很烦别人一直跟不上他的脑子,不过吴彦昌现在有极大的利用价值,他知道要对对方态度好一些——可丹田内那股不时就扩散开来的剧痛加剧了他的暴躁,让他无暇分出精力去控制情绪。

不愧是黎越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搭档,身为高情商选手,卫潇潇立刻接过了话茬。

“京郊水牢里一共就这么些人,如果一个地方发生大的动乱,那么其他地方的人手就势必赶去增援,只要我们制造些动静,把码头的人引开,货船就可以趁机开进来。”

吴彦昌仍然犹豫:“看守不止一波,前一波被引开后,第二班人会马上替补。”

“没关系,一共有几班替补,我们就引开几次。”卫潇潇笑了笑,“关键在于,货船开进来之后,能不能尽快卸货,然后在陆地上把这些原材料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进密室。”

吴彦昌长出了一口气:“这个不难,很快会到雨季,河堤大坝正在进行加固的工程,到处都在运送装满砂石的泥袋,到时候把这些火药原料都装在相同的麻袋里,通过推车运到密室里即可,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仍然不放心:“你们打算怎么引开那些人手?”

卫潇潇笑了:“临水阁楼里有一号重要的人物,可是已经很久都没有登场过了,是时候让他发挥点作用了。”

吴彦昌惊讶挑眉:“谁?”

他想了很久,在排除了种种选项后,最终才震惊道:“难不成……”

“是徐牢头?”

*

这一日的下午,徐牢头饱足地躺在竹席上。

按理说这么乍暖还寒的天气,一般人都还用不到竹席来纳凉,但徐牢头不同,他膘肥体壮,一身厚厚的肥肉如同穿了身棉袄在身上,再冷的天气,他只要多动两下,就总能出一头的大汗。

他刚刚用过午饭,肥鸡肥鸭子,甜口的红烧肉,肉汁拿来浇饭,还有汤鲜味美的黄鱼面,连面带浇头呼噜呼噜好几碗,吃完还要再来两盘豆沙山楂金丝糕,配一水晶盏的甜果子。

如果黎越在这里,想必是要从科学角度指出这种饮食结构的严重不合理——碳水化合物含量极其超标,极度不利于控制血糖。

但在这临水阁楼里,是不会有人阻止徐牢头的,相反,所有下人都对他百依百顺,只管哄他开心。

这是玉三娘特意吩咐的——她养着这样一个胖子,为的就是在万不得已的危险时刻,有一口能替她挨刀的肥猪。为了培养出这胖子“京郊水牢土皇帝”的气质,那么势必得顺着他,让他过一过昏君的瘾。

好在徐牢头这个人脑子虽然不怎么清醒,品味倒是低俗得恰到好处——他从来不对真正的实权感兴趣,完全没想过去掺和一下京郊水牢的实际治理。人生追求除了好吃好喝好玩,就是脸蛋儿漂亮、身子还软得像水的小美人儿。

好吃懒做加欺男霸女,这种人对于玉三娘而言,是无伤大雅的蠢和坏,如果真扶持一个自律又聪明的君子到这个位置上,她反而担心对方是否在暗暗培植自己的羽翼。

而徐牢头这里,她经过长时间的观察后,确定了自己无需操这个心,徐牢头想要吃好喝好,她就让下人们好生伺候着,徐牢头想要霸占有姿色的女囚、杀掉人家的丈夫,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别杀到像上官公子这样上面要保着的人头上就行。

不过玉三娘没有料到的是,把一头猪扶到皇帝的宝座上,猪也会渐渐产生也许自己是个真龙天子的错觉。

徐牢头在这个位置呆久了,胃口也越来越大——他倒是暂时还没有进化出“要成为京郊水牢真正的主人”这种雄心壮志,只是单纯地不满意有任何自己看上了的东西,却最终没被自己得到。

这个东西近来只有一样。

——就是那个小女囚。

小女囚的名字徐牢头都记不全了,只模糊地听玉三娘提过是姓卫,玉三娘也解释过为什么这个女囚动不得,但徐牢头左耳进右耳出,已经完全抛在了脑后。

他单纯地不满——这破岛上已经好久没进来新鲜可人的美女了,好不容易来了这样一个活色生香的,竟然只能看不能吃!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徐牢头的心声,他正在抱怨之际,突然听到了阁楼下传来了笛声。

笛声并不大,临水阁楼的其他人应该都是听不见的,但徐牢头可以——因为体热,所以他一直住着临水的房间,而且必须时刻开着窗户,这样乍冷的天气中,几乎只有他这一间房的窗户是大开的。

因此只有他听到了这笛声。

徐牢头不通音律,他只是单纯好奇地朝下望了一眼。

只一眼,他就挪不开眼珠了。

阁楼下面,水池旁的假山石旁,不是那个他眼馋了好久的小女囚还是谁!

肥肉远在天边时,只能悄悄在心里一边肖想一边流口水,现如今都已经送到嘴边儿了,再吃不到,他可真是枉做男人。

徐牢头费劲地站起身,他虽然脑子不灵光,但也多少有几个心眼儿,知道如果下人跟着,势必要去通报给玉三娘,那他的好事就又会被搅黄。

于是徐牢头没有带任何下人,只说自己吃饱了下去消消食,一路来到了假山石旁。

——卫潇潇在水池边,把一首“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吹了八百遍,吹到痛不欲生,觉得自己以后听到这首歌都会吐。

没办法,她的笛子是临时在黎老师那里速成的,能够吹出点儿调子来就已经算她天赋异禀很有音乐细胞了,不能作太高的要求。

她感觉自己嘴唇都快吹起泡了,余光总算看到了徐牢头那蹒跚而来的大块头身影。

她转过脸,午后的阳光炽热耀眼,徐牢头看着卫潇潇,心里一喜,卫潇潇看着徐牢头,心里同样是一喜。

双方都露出了看到猎物后的兴奋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