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十分凉快，风把窗户摇得啪啪作响。
白雪和凌寒走上前去，把窗户一一地关上了。
屋内空气不流通，憋闷起来，江清蓝打开了空调。
在办公室的通知栏里，贴着一张纸，是刚才局里下发的。
关于启动防汛四级应急响应的通知
各区、县（市）人民政府防汛抗旱指挥部，市防指各成员单位：
据气象部门预报，受东北冷涡影响，7月14-16日我市大部有大到暴雨（40～80毫米），东北部个别站点可达大暴雨（100～120毫米），降雨集中时段为14日白天至15日白天，降雨同时伴有大风降温，局地阵风可能达8～9级。本轮强降雨与前期降雨叠加影响，导致山洪、地质灾害、中小河流洪水、城市内涝、农田渍涝等次生灾害的气象风险增大。7月13日8时，市防办、市水务局、市气象局联合发布黄色山洪灾害气象风险预警和中小河流洪水气象风险预警。
根据《s市防汛应急预案》有关规定，经市防指领导同意，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决定于2023年7月13日10时启动防汛四级应急响应。请各区县（市）密切关注雨情汛情发展，滚动预报预警，加密会商研判，及时启动应急响应，落实各级各部门防汛责任措施，尤其要落实好直达基层责任人的临灾预警“叫应”机制。要全力做好中小河流洪水、山洪、地质灾害、城市内涝灾害防范应对，加强巡查防守，围绕重点区域和薄弱环节前置抢险队伍和物资，及时处置突发险情，提前果断组织转移受威胁群众，全力确保人民群众生命安全。各成员单位要按照职责分工，开展相应响应行动。
s市人民政府防汛抗旱指挥部
2023年7月13日
因着这张纸，全局上下结束了周末休息，全体紧急到局里待命，随时准备去一线抗洪抢险。万里天他们已经习惯了，每年雨季来临，都是全局上下，24小时待命，保障遇到突发险情时的应急出动。
在s市一隅，有一户普通人家，男主人叫关鑫，女主人叫康乃馨。
今天是星期天，丈夫关鑫指示康乃馨说，吃饺子。康乃馨看着窗外，天气阴沉沉的，掐指一算---要赶快下楼去买饺子皮，若不然也许会下雨。于是康乃馨就携伞下楼了。刚出楼门，雨已经下起来了。康乃馨犹豫了一下，想回去，但家庭主妇的责任感，使她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风雨之中。大约走了十步，康乃馨感觉到了雨点落在地上，又溅在她的腿上；走到五十几步的时候，雨水落在地上，已经直接溅在康乃馨的膝上了。
康乃馨足踏一双阿迪，一路激流勇进。建议大家都去买阿迪，像这样的下雨天，可以当水鞋。
归程更见艰难，康乃馨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康乃馨忍不住为我们这个城市的排水系统，小小地担心了一下----康乃馨感觉整个这一条街，没有一处下水栅，街道上，到处都是水，这一场小小的阵雨， 已经使街道不堪负荷了。没有排水系统的街道，假如暴雨来临，临街的买卖铺户，就将变成一片泽国了。
康乃馨站在人行道上，没有胆子走到街的对面去。她站在还算干净的人行道上，研究着街道上滚滚的浊流，仔细想着这些污泥浊水里，有没有那个卖鱼的制造的血污呀？有没有那些卖菜的，制造的有机垃圾呀？平时那些脏兮兮的地方，康乃馨都要绕着走，别提，让康乃馨走进，也许浸淫着这些的，脏水里面去了。康乃馨沿着还算洁净的人行道，绕行到另外一条小街上，终于看到了雨水清清的颜色，这才舒了口气。本来很近的距离，因为康乃馨要绕开那些，浑浊的看不清颜色的脏水，而拉长了。康乃馨撑着白色的伞，走在雨里，她想用这把白色的雨伞制造一种行为艺术，告诉玉皇大帝----我爱干净我爱干净，可是康乃馨的体恤上裙子上仍然都是泥点，她不知道是怎么弄上的，估计是雨水本身就很脏。
“走在风雨中，我不曾回头。”康乃馨轻轻哼唱着，终于回到了家。
看见一只落汤鸡站在门口，丈夫关鑫轻轻瞟康乃馨一眼说：
“这顿饺子我会含着热泪吃的。看过了《我的兄弟叫顺溜》，才知道今天的幸福生活，是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看过了你浑身的脏污，才知道这些总价值约三元的饺子皮，是你冒着漫天乌云雷阵雨东南风转西北风买来的。”
康乃馨没精神和关鑫斗嘴。把鞋脱在门口的鞋垫上，赤足走进卫生间，一件一件洗干净衣服和裙子，再甩干晾起来。然后，把阿迪在浴室里刷干净。之后，开始洗澡。最后，把刚才留下自己水痕的地板拖了一遍。至此，一切雨打风吹去的痕迹，都被康乃馨销毁了。
接下来的时间，康乃馨和关鑫，夫妻合作包饺子。首先，康乃馨和关鑫合作，一起准备蔬菜。摘豆角，洗豆角，以上工作由关鑫完成。康乃馨的工作，是吩咐他把豆角用贝壳粉泡好后，洗了三遍。第二步，使用三和牌多功能食品加工机搅碎肉和菜，仍然是他们两个合作完成。关鑫负责加工馅，康乃馨负责站在他身边。第三步，包饺子，由康乃馨独立完成。第四步，用电磁炉蒸饺子，由电磁炉独立完成。第五步，组织大家把饺子吃下去。由康乃馨、关鑫以及不劳而获的宝宝合作完成。饭后，康乃馨抒发活动感受：豆角最好别包蒸饺，包包子还差强人意，她认为豆角馅的蒸饺很难吃。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不冒雨买饺子皮儿去了。
现在，康乃馨要上床睡觉了，临睡前写下了这篇日志。假如她跟你说，一场雨，就让她惊魂未定，你一定觉得她矫情。真的，康乃馨很多年没有亲自淋过雨了，更没有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走在浊流滚滚的菜市场的街道上过。入夏以来，频频在报章杂志上看到各地市，有发大水的消息，她在心里祝同胞们平安，盼望各地防汛有方，盼望今年庄稼，能有个好收成，盼望风调雨顺。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雨点落在市局门外的马路上，溅起一朵朵雨花，溅出一圈圈雨涟漪。雨帘被风一会儿吹向左边，一会儿吹向右边。急雨骤泻，停在街边的汽车，被冲洗得一干二净。雨水从引擎盖上流下来，就像一个小瀑布。屋顶的排水管哗哗地往下排水，颇像龙吐水的奇特景观。闷雷，在天空中叽叽咕咕地，嘀咕个不停。
“早晨下雨当日晴，晚上下雨到天明。这雨，估计一晚上都停不了了。”萧一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看着窗外下个不停的雨说。
果拾绿拽白雪：
“看，水里有一只蟑螂，妈呀，求生意志太强了。”
萧一探头看了一眼：
“哟，美国大蠊。美国大蠊就是蟑螂。美国大蠊原产于非洲北部，公元17世纪前后，经由船只带到美洲，并于18世纪，被人在美洲发现。美洲大蠊食性广泛，喜食糖和淀粉，污染食物、传播病菌和寄生虫，是世界性卫生害虫。主要生存于下水道、暖气沟、厕所、浴室及酿造厂、酱品厂等阴暗潮湿的环境。”
凌寒帮腔，开始瞎编：
“我这里，有几个中医利用美国大蠊治病的药方。药方一，治疗儿童疳积:三到四只美国大蠊炒焦研末，加适量山楂，煎汤送服，每天两到三次，连吃七天;药方二，治痈疮肿毒:美洲大蠊3只，蜈蚣1条，一起捣烂敷于患处;药方三，治蜈蚣伤:将成虫捣烂外敷伤处;药方四，治小孩子感冒发烧:美洲大蠊6只，煮水喝;药方五，治无名中毒:美洲大蠊10只，加盐一撮同捣烂敷于患处;药方六，美洲大蠊与山药、蜈蚣、海马配伍，并配合维生素c、E服用，主治肾癌。药方七，美洲大蠊与太子参、石斛、谷茅、焦木香、茯苓、白药、蛇舌草药配伍，可辅助治疗结肠癌。药方八，美洲大蠊提取物，可治乙型肝炎，原发性肝癌，心血管疾病。
果拾绿受不了了：
“凌寒、萧一，闭嘴！闭嘴！闭嘴！你们非得在这么个大雨滂沱的夜晚，谈论蟑螂吗？不行，我得去洗手间吐一会儿去我。你们俩，休想再吃我的巧克力啦！”
萧一朝凌寒眨眼，竖起大拇指，继续大放厥词：
“小果，你还不知道吧？你吃的巧克力里，可能也有蟑螂。巧克力的主要成分是可可豆，而可可豆藏在可可树的果实中。待果实成熟后，果农会将果肉全部掏出来，将果肉和可可豆一起发酵，然后晾晒干燥。就是在发酵和晾晒这两个步骤，很可能混进很多昆虫，包括蟑螂。
晾晒后的可可豆，还要经过烘焙、磨碎、精炼，混入其中的虫子们也就跟着一起被烤熟了、搅碎了。阴暗、潮湿、富有营养，咖啡粉还真是为蟑螂提供了绝佳的生存环境啊。蒙大拿大学生物学教授曾告诉媒体，经过多年的昆虫学研究，他对蟑螂极为敏感，易出现皮肤瘙痒等不明反应。而在饮用由预磨咖啡粉制成的咖啡时，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会再度出现。可以肯定，那些预磨咖啡是从蟑螂堆中加工出来的。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FdA）和英国药品与保健品管理局（mhRA）都声称，只要不超过一定百分比，都允许食物中含有一定数量的虫子。美国《食品缺陷水平手册》表明，平均约10%的生咖啡豆会受到昆虫侵染，或者被霉菌损坏。而FdA则表示允许咖啡粉中含有多达10％的昆虫污秽，换言之超过这以上才将对其进行监管。此外，昆虫控制公司发布于《赫芬顿邮报》的数据更为惊人：在最坏的情况下，你每年可以在咖啡中摄取136,080个蟑螂碎片。”
果拾绿站起来，追打凌寒和萧一：“啊啊啊，我要打死你们两个坏蛋！你们破坏了我对最喜欢的食物巧克力的食欲！”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大方里小区，有人中毒死亡了。
面对破雨而来的警察，康乃馨强忍悲痛：
“我爱人晚上吃了豆角。我怀疑，他是因为吃了豆角，中毒死亡的。”
凌寒：
“豆角中毒，不会导致死亡。但是，确实会对神经系统造成危害。一般情况下，豆角里面主要含有豆素和皂素两种毒素。豆角里的豆素属于一种毒性蛋白，有凝血的作用。而皂素是一种刺激性毒素，对消化道和胃肠道都会产生一定的刺激。您爱人今晚是否出现了肠胃系统，以及神经系统方面的症状？比如，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头晕、头痛、胸闷、四肢麻木？你们今晚吃的豆角，煮熟了吗？放置的时间多久了？不仅没有煮熟的豆角会导致食物中毒，放置时间过长的豆角，也会造成食物中毒。”
“应该是有吧，但是他没声张。等我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江清蓝打量着这个房间。入户门右边是开放式厨房。左边是衣帽间。向前就是客厅。客厅右侧是卧室和洗手间。这里是23楼，除非是从门进入，破窗而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这样想着，他又往门口瞥了一眼。在玄关的墙上，有一面全身衣镜，上面，有一道水痕！
是有人顶风冒雨进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主人：她穿着睡衣，头发蓬松干燥。
“您和您爱人今天出去过吗？您家里，今天有没有客人来访？”
“我今天早上，出去过一次，去买饺子皮儿，回来遇到了大雨。再就没出去过。我是自媒体作者，为这事儿，还写了一篇日志。”萧一走过去，摆弄几下，把康乃馨这篇日志转发到了群里。
江清蓝一边读着康乃馨的日志一边想：
如果是上午留下的水痕，没理由到了深夜还不干。
是谁深夜到访？关鑫的死，和这道水痕有没有关系呢？
萧一去小区保安室拷贝了当天的监控，几人冒着大雨回到了局里。先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大家围着会议室的长桌子，一起分析案情。
江清蓝把自己的发现说了，末了补充：
“这道水痕，让我想起看过的一部苏联老片子，叫《雨夜奇案》，探长先生，就是根据穿衣镜上的一道水痕，推测死者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的。死者是会计，单位负责人挪用公款，被她发现了，所以遭到了侵害。”
萧一：
“江哥，你猜对了，今晚，康乃馨的确出去过。”
监控画面显示，晚上十点，康乃馨来到了地下车库，开车离开了。半个小时后，她又开车回来了，车上，还有一个男人。男人下车的时候，穿着一件雨衣，看不大清面孔。他一路跟着康乃馨回了家，脚步很急。那道水痕，估计就是他深夜到访，雨衣留在穿衣镜上面的。又过了半个小时，那个穿雨衣的男人出现在康乃馨家楼下，上了一辆黑车，开走了。
萧一把画面定格，记下了车牌号，很快，找到了车主。
车主是一家私立医院的医生，也是康乃馨一家的朋友。康乃馨去他家里找他，说，关鑫病了，等他们到康乃馨家里的时候，关鑫已经停止呼吸了。他发现关鑫身上没有外伤，但是，他一直是关鑫一家的家庭医生，关鑫也没有别的基础性疾病。所以，他要求康乃馨报警。康乃馨起初不肯，后来，才答应。康乃馨报警后，他就让自家的司机，来把自己接走了。
康乃馨明明外出了，为什么要说谎？江清蓝想起康乃馨蓬松干燥的头发，这个女人，在警方到来之前，还特意吹干了头发！为什么呢？
万里天：
“康乃馨的话不能采信。萧一，倒到今天早晨，看看康乃馨和关鑫早上的活动情况。”
萧一把画面时间调整到六点、七点、七点半，八点……八点一刻的时候，是关鑫，而不是康乃馨走出了单元门！关鑫打着一把伞，直接走往地下车库，开车出去了。众人又把剩下的时间分成几段，分头观看，结果发现，康乃馨今天，根本没有出门！
果拾绿：
“不愧是自媒体作者，没经历过的事情，也能写得栩栩如生！”
萧一：
“我翻看了康乃馨的日志，去年七月十二日的日志，被删除了。我联系平台，恢复了那篇日志，题目叫《七月十二日风雨大作》，内容和今天的日志，一模一样。是康乃馨去年这时候写的。每一年的雨季，天气都差不多。”
栾朗：
“这个女人好生奇怪，装神弄鬼的，到底在搞什么？”
江清蓝：
“我觉得是掩藏。关鑫应该是做了什么事情，康乃馨在帮助丈夫掩盖。明明是关鑫外出了，康乃馨却把去年的日志，在今天重新发表，还改了日期，大张旗鼓地说，是自己外出了。所以我猜，康乃馨要掩盖的，就是关鑫外出这件事情，关鑫外出这件事情不欲为人所知，是因为，在他外出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能被人知道，所以，康乃馨才欲盖弥彰。萧一，小果，联系交警队，请他们协助查看一下，关鑫今天上午的行车路线，看看是否有交通事故发生。”
门一响，是凌寒跟着法医室一起赶工，回来了。
“万哥，江哥，关鑫是自杀的，在他的胃里，发现了大量安眠药成分。死亡时间在二十二点左右。而且，他的胃容物里，还有没有代谢掉的酒精成分。”这个时间，恰好就和那位私立医院的医生，所说的时间，对上了。
关鑫为何要自杀？
交警部门传来了今天上午，关鑫的行车路线监控。关鑫涉嫌，和今天上午发生的一起交通事故有关。
大雨瓢泼似的，在草根胡同，关鑫驾车与被害人郑某驾驶的二轮电动自行车追尾相撞，造成郑某受伤的道路交通事故。事故发生后，关鑫驾车逃离现场，因郑某衣裤被卡入关鑫驾驶的轿车左前角，致使郑某被车辆拖行2100余米，人被拖得不成样子，当场身亡。视频显示，关鑫坐在宝马车内，疑似正在接打电话。宝马车驾驶座一侧车轮下方，有一位伤者横躺，衣服破损。
果拾绿：
“关鑫撞人后拖行，应当负怎样的法律责任？”
萧一：
“行为人在不知情的情形下，拖行他人致其死亡的，一般是可以认定为交通肇事罪的。如果行为人知情，仍拖行他人，致其死亡，有可能构成故意杀人罪。
根据《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因而发生重大事故，致人重伤、死亡或者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交通运输肇事后逃逸或者有其他特别恶劣情节的，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因逃逸致人死亡的，处七年以上有期徒刑。此外，假如关鑫经过检测，被证实是醉驾，还会涉嫌危险驾驶罪。”
康乃馨被带回警局，协助警方调查。事已至此，康乃馨再也无法隐瞒：
“今儿早上，宝宝要吃饺子。关鑫特别宠宝宝，就自告奋勇要下楼买饺子皮儿。关鑫特别喜欢饮酒，总说，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他早上起来就喝了酒，我嘱咐他，买了饺子皮就回来。他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一出门，就下雨了。他怕挨浇，就跑去开了车出去。雨大，视野差，加上他喝了酒，竟然撞死了人！他打电话给我，我都傻了。后来，想一想，宝宝不能没有爸爸。我一狠心，告诉他，反正也没人看见，雨又这么大，八成，留不下什么证据。没想到，关鑫，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他……”
康乃馨低低饮泣。
和着这悲鸣，窗外，依旧是风雨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