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他的泪水
送走何大夫之后，房间之内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江宁一直专注地坐在旁边玩鲁班锁，这是陆母特意嘱托下人替她买的。
她脑袋上扎着两个包包头，瞧着单纯可爱，见大家都不说话，便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胡心儿强打起精神问道：“宁宁，怎么啦？是鲁班锁不好玩吗？”
江宁看着她问：“嫂嫂，陆嬢嬢是要去天上了吗？”
“谁跟你说的？”胡心儿没有料到以她的心智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转念一想也不奇怪。
江宁毕竟也在市井之中混迹了这么多年，纵使再怎么木讷愚笨，也应该晓得一些人情世故。
江宁眨眨眼：“杜姐姐说的，她说人死了就会去天上。”
“是你还没有认回陆家的时候，杜小姐跟你讲的吧？”胡心儿想了想问，“你和她很熟吗？当时为什么没有跟她去武馆里头呢？”
按照杜家人的品性，若是杜小姐当真喜欢江宁，应该会把她带回武馆之中去才对。
江宁听她提起武馆两个字，身体轻轻的抖了抖，恐惧之色暴露无遗：“怕！怕！”
胡心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嫂嫂知道了，我不该问这些的。你别怕。”
她左右望了望：“带着小小姐去房里吧，天色也不早了。”
陆母醒着的时候，本来是要给江宁挑几个小丫鬟的，只是因为突然昏迷，便将此事搁置了。
江宁被年纪大的仆妇牵走时，还怯怯地往回看，似乎很担心床上的陆母。
仆妇安慰道：“小小姐别担心，老夫人她居然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这孩子倒是没白养。”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胡心儿不由得说道。
陆云诀的声音有些嘶哑：“娘平日里对她那么好，她自然也是知恩图报的。”
透过烛光，胡心儿这才发现他的眼眶早已红透。
陆云诀平复了一下情绪，拍了拍穆卿的肩膀：“哥哥，今夜这里就由我来守着，你带着嫂嫂先回房去睡吧，嫂嫂的身子要紧。”
穆卿从刚才得知陆母的病情恶化之后，便有些失魂落魄，一直沉浸在莫名的情绪之中醒不过来。
此时被陆云诀拍肩膀，他才回过神，可却身子不稳，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穆卿！”胡心儿吓了一跳，忙赶上前去，“穆卿你怎么了？”
陆云诀眼疾手快，扶住了穆卿：“哥哥当心！”
穆卿用力的摇了摇头，似乎才慢慢的缓过来一般，他忽觉有异，往脸上一摸，却摸到冰凉的泪水。
原来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泪流满面。
有些人的难过是无声的，明明想要尽力的压制自己的情绪，可眼泪却先一步将脆弱暴露无遗。
胡心儿摘下他的面具，见他这幅伤心欲绝的模样，心疼至极：“穆卿，你说句话，你别吓我！”
“哥哥纵使再怎么伤心，也要保重身体，你还是先和嫂嫂回房去吧。若是你倒下了，嫂嫂可怎么办？”陆云诀也从来没有见过穆卿这副模样。
他听闻，有些人过度伤心的时候会直接猝死，因此十分担心穆卿的身体状况。
穆卿站在原地慢慢的定了定神，明明睁着眼睛，他却好像陷入了一场醒不过来的噩梦，周围所有的画面都是慢放的、模糊的。
“心儿？”他无声喃喃着，直到辨认了眼前神情焦急的妻子之后，那些关心的话语才后知后觉地进入耳中。
胡心儿一连叫了十几声，才终于看见他有了反应，她恨恨地捶打了几下穆卿的肩膀，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你差点吓死我了！”
滚烫的泪水砸在穆卿的手上，他下意识的将胡心儿揽在怀中，轻轻地拍着：“没事了，我怎么会有事呢？刚刚只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他现在的状况确实不适合照顾陆母，陆云诀几乎是把他给推出房门：“快走吧，若是你们都在这里，我还得照顾你们夫妻俩。”
门被重重关上，冬夜的寒风之中，穆卿拥紧胡心儿往房间走。
胡心儿宽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若是情况实在危急，我现在就修书给窦老头，他一定会有办法的。而且何大夫也说了，会找他的朋友们……”
穆卿默默点头：“我都明白，你别担心。”
夜里，床榻之上，穆卿照例替妻子捏着腿，看着胡心儿闭上眼睛之后，才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实则胡心儿心中烦忧，又怎么可能睡得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侧过身悄悄睁开眼，却发现穆卿也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见她醒了，穆卿哑声问：“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胡心儿缩进他的怀里，想说些安慰的话，最终只是静静道：“我想着娘的事情，总是睡不着。”
穆卿哄道：“没事的，娘平日里积德行善，必定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胡心儿被他哄着，不觉合上眼睛，半梦半醒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打湿了她身后的衣服。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那是穆卿的泪水。
昨夜里胡心儿直到天快亮时才睡着，醒来时才发现枕边空空。
她在床边呆坐了半晌，扬声问：“穆卿呢？”
外头的丫鬟听到声音，便进来服侍她梳洗：“少爷早上起来就往老夫人那边去了，瞧着是一夜没合眼，他还特意嘱咐了厨房给您熬金丝红枣粥，说是您爱喝。”
胡心儿心中微暖，用完早膳刚要往陆母那边去，却看见房梁上露出片暗红的衣角。
那小丫鬟替他收拾碗筷，打了声招呼便往厨房那边走去。
而殷离斜斜靠在房梁上，正闭目打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自从上次漫画铺闹事之后，胡心儿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因此昨天夜里也一时没有想到。
许久未见，他的神情之中似乎多了几分疲惫。
“殷离？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胡心儿不免露出惊喜又疑惑的神色。
殷离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然后抽出腰间的扇子轻轻击打掌心：“自然是听见某人家中出了事，所以特意赶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