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败絮其中
柳言绰从马上跌下来，伤到的是腿和脑袋，此时脑袋上蒙着厚厚的纱布，腿也上了夹板。
坏处是看起来很凄惨，但好处是脸上的肿消下去了一些，不像昨天一样如同猪头一般。
他住的清风苑自是柳家最好的院子，院子大就不必说了，庭中有株老松，松下婢女正在嬉闹。
房内的桌椅用具，竟然都是云檀木打造。书画错落挂在墙上，雨过天青的茶具上头包浆温润，里头隐隐见得到山水的纹路。
而柳公子斜躺在窗前，前前后后都是梳着双环发髻的美貌丫鬟，足有十一个之多。
他旁边便邻着柳大人和陈氏的微言阁，方便他们两夫妻随时来照顾儿子。
不过这个时候，柳大人已经上朝去了。
陈氏昨天在刁蛮的妯娌面前还能撑住场面，夜里来到猎场附近时，看见儿子的惨状，却哭得眼睛红肿不堪，此时正在房里补觉。
柳言绰是个闲不住的话唠，知道胡心儿居然就是自己的新堂妹之后，就准备好好的跟她联络一下感情。
胡心儿笑眯眯的跟他简单寒暄了一下，然后旁敲侧击地问：“堂哥，我昨日来的时候听到一个下人说，柳府除了内库之外还有地库，是真的吗？”
“啊？我怎么不知道什么地库？”柳言绰却表现出一副完全茫然的神情，似乎并不像是作假。
“是吗？那可能是我听错了吧。”胡心儿笑道，“我还想着柳家居然有两个库房，必定是珍宝无数，想去见识见识呢。”
柳言绰笑道：“你都能把一株千年人参当菜切了，还稀罕什么珠宝呢？怕不是舍不得昨天的人参吧？”
说着他就想要道谢，被一群莺莺燕燕给拦住了。
柳言绰眉宇之间隐约露出不耐烦的神情，看得出来他很不喜欢这群二老太太指派过来的丫鬟。
但是碍于女孩子们的脸面，他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继续跟胡心儿闲聊：“缘分实在是太奇妙了！陆云诀是你相公，我是你堂哥，往后我可就要叫他妹夫了！”
胡心儿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了几句，一方面是在想着地库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听穆卿的名字。
柳公子竟然也不觉得无趣：“说起来，风戈呢？自从上次他被你带走之后，就再也听不到消息了。”
胡心儿的思绪突然被拉回，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对上柳言绰纯澈里带着关切的眼神，心头微微一颤。
……
另一边，福安堂内，大老太太慢慢地放下了茶：“老爷，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柳老太爷坐在座位另一边，不说话只是饮茶。
明明是夫妻对话，却弄得好像朝堂议事一样正经，这就是柳老太爷和大老太太之间的相处模式。
大老太太知道这些话会惹柳老太爷不快，可是她实在是心疼钱啊！
她叹气道：“老爷，你也别怪我多嘴，言绰这孩子好是好，可就是老大不小了还一事无成！”
柳老太爷的眉毛动都不动，从鼻子里面哼出来一句：“嗯？”
大老太太却露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老爷，你也该管管他了！他成天游山玩水的，不是玩赏字画，就是跟狐朋狗友出去玩，问题是还不省心！”
柳老太爷皱眉道：“他都摔断腿了，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他这一摔，治病加养病少说都得花数万两白银，这些钱如果拿来给青意置办嫁妆该有多好！”大老太太外表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说到钱属实是急眼了。
是，柳言绰确实是柳家唯一的外孙，可是那是二房那边的呀！
而柳青意虽然不太懂事，可毕竟是她的亲外孙女呀！
柳老太爷见她暴露出真实面目，把茶杯重重的一摔：“你总算是把自己心里的想法给说出来了！言绰好歹才学过人，性格谦和，你那柳青意会干什么？和他娘一样阴阳怪气的气人吗？”
“就是不懂事才要多多的嫁妆陪过去呀！”大老太太也有些生气，“你们男人哪里知道女儿家的苦楚？”
柳老太爷被她的一席话，震惊得双目圆瞪：“她自己不懂事，不增进自己的才华和德行就算了，居然还要多多的嫁妆，你是在卖外孙女还是在送外孙女？”
他和大老太太已经互相折磨了许多年，本来已经做好了跟这个古板发妻辩论的准备。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他这个看起来最严肃古板的发型，心里头居然满肚子的算计！
只不过是数万两白银，就把她的真面目给诈出来了！
大老太太索性撕破了脸皮：“若是你像教言绰一样教青意，她至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我替她多要一些嫁妆怎么了？”
柳管家见势不妙，赶紧给柳老太爷顺气。
孙子受伤，柳老太爷心里头本就窝火，之前大老太太只顾着钱就算了，现在还唠叨不止，想给自己的亲外孙女捞钱。
他实在是烦透了这股铜臭味！烦透了这个表面端庄势力狠毒的老女人！
大老太太见他气得站都站不起来，自觉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她横眉立目地说道：“柳家都已经分出去了！凭什么还走我们主宅的公账？我告诉你，姓柳的，这是你欠我周家的！”
话音未落，她就尖叫一声，摔倒在地。
是柳老太爷气得一拐杖打了过去：“你！你还有良心吗？你知道什么是礼义吗？”
大老太太可不是个吃亏的，她当年也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嫁过来的！
她的贴身老嬷怎么能看着主子吃亏？她随手抄起笤帚，飞快地递给大老太太。
两个在旁人眼里看起来风光无限权贵老夫妻，居然边骂边打起来！
“你还敢还手？”柳老太爷这会儿哪还有一点老谋深算的样子，他狠狠斥骂道，“当初我就应该休了你这个毒妇！”
大老太太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大笑起来：“你个老不修的东西，倒是休啊！来啊！一家子表面风雅的蛀虫蠢物，老娘才不稀罕在这里呆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