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锦南正在手术的紧要关头。没能看到楚娅姝发来的微信。
患者的胸腔洞开,一片心惊的血红。律动的心脏裸露出来。
他使用电流刺激让跳动的心脏暂时静止。
精妙的刀锋在病人光滑的心脏表面上流畅舞蹈。划出一道优美的口子。
就像是在吃一颗柔软富有弹性的樱桃口味或是草莓味道的布丁。
贡锦南一层层扒开那颗患疾的心脏,觅寻到令它痛苦的病灶。
取出损坏的病态的瓣膜,置换而成崭新一个。
贡主任沉浸在神圣的医学事业之上,浑然不知心爱的楚娅姝处于何种艰难的境地。
楚娅姝没有接到贡锦南的回信,心灰意冷。
“娅姝,好了吗?试纸拿出来要静置一会儿,你出来等吧。”张芸道。
楚娅姝没有回应。
“娅姝,孩子,你听到了吗?”张芸叩了两下门,每一下都敲在楚娅姝的心跳上。
她控制不了身体哆嗦起来。
“妈妈,我还没有屙出来。”她觉得颜面尽失,坐在马桶上一只手捂住了脸。
“没关系,别紧张,慢慢来。”张芸拿出对待病患时候的无限耐心对待她。
楚娅姝举目看向门外。
门是锁着的,她正坐着对着门,看不到外面的状况。
仿佛这道门是透明的。
她看得见,张芸焦急并且满怀期待地等待,那条嵌在验孕棒里细细窄窄的试纸上,能画上两道红色的直线。
她没能如愿让张芸同意入院手术,马上还要带给她一个期望落空的致命打击。
“贡主任对不起,我真是没用。”楚娅姝轻声喃喃,眼睛泛起一层红晕。
一直拖延下去不是办法,总归还要面对。
她深深地呼吸,抿着嘴唇,小心地打开验孕棒的盒子。
似乎验孕棒是很昂贵的,损坏了再也无处寻得。
她对即将到来的结果心知肚明,何必还要浪费这样一个过程。
她冷笑一下,静默地等着时间流逝。
不多会儿,看了一下手机上的表,是时候面对了。
楚娅姝把验孕棒放到了隔间马桶后面的台子上面,底下垫了一块纸巾。
回身拿起验孕棒。
看都没看结果,凛然赴死一般开门递给张芸查看。
“妈妈,对不起,我没有......”
张芸啊的惊叫了一声,打断了她将要说出口的,无力而又诚恳的抱歉。
“娅姝,你真的怀孕了!”张芸喜不自胜地说道,给了楚娅姝一个浸没了她的,大大的拥抱。
楚娅姝被她抱着,下巴卡在她的肩头,不明白张芸为什么会说她怀孕。
她料定是张芸太过期待孙子,一时眼花,将试纸上的一道红线看成了两条。
她的心里满是悲哀的凄凉。
“妈妈,您看错了。”她从张芸过分热情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拿起验孕棒放到眼前。
两条平行的红线格外显眼。
她惊诧地瞪大眼睛看了又看,用指尖指着数着,“一条、两条,两条!”
她真的怀孕了。
太荒唐了,她怀孕了。
她缓过神来对张芸道:“妈妈,这个结果是不准的,我再去试一次。”
“去吧。”张芸胸有成竹。
楚娅姝将方才的流程更加认真地,原原本本地重复了一遍。
漂亮的两道红线。
像孩童时令人艳羡的,别在衣袖上的两道杠。
像嫣红色的指甲油描绘上去的痕迹,妩媚而灿烂。
像少女的,青春初次来潮时涌出的血。
她震惊到失语的程度,眼前的情状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太多。
就像是说天空不再是蓝色而是红色、绿色的。
人类无需吃饭饮水,呼吸氧气就能延续生命。
妈妈不用乳汁哺育婴儿,而是用可乐汽水。
荒诞得如同魔幻现实主义。妖怪就在身边,而你把他当作朋友。
她怀孕了。
她将第二次得到的结果呈现给张芸,张芸欣慰地注视着她。
“孩子,妈妈说的没错吧。”
楚娅姝明知事情不应该是这样,但在证据面前,无可反驳。
她陷入一片混沌,急于找到贡锦南想要问个清楚。
倏然想到,她和张嘉朗单独出差了几日,是住在一间套房里面的。
如今这个结果,贡锦南会不会误会?
“妈妈听你们的,去住院,准备手术。”张芸道。
楚娅姝找到一线曙光,“妈妈,您答应了?”
张芸颔首,笑容像漾动的春水。
她在一片迷雾中找不到答案,却实现了帮助贡锦南劝说张芸接受治疗的承诺。
张芸依旧叫了专车,目的地是阜仁总医院。她将在那里接受手术。
“妈妈建议你去妈妈以前的医院建卡生产。那些私立医院除了收费高,没有什么好的。当然如果你有看得上眼的私立医院,妈妈也不反对。我有一百万私房钱就是给你生孩子预备的。”
楚娅姝觉得自己是一个骗子,一个恶棍,一个该被抓进监狱判处终身监禁的坏女人。
她已经不知道,她的行为究竟是给予了张芸希冀,还是要把张芸推下万丈悬崖。
张芸此时有多欢喜,知道实情后就有多失落崩溃。
验孕棒试纸上的两道杠是怎么来的,是什么原因叫它显现,她不得而知。
或许贡锦南能够告诉她答案。
“妈妈就想去自己医院治病来着,贡院长非让到他那去。”
张芸和楚娅姝闲聊,愉悦的心情使她看上去,更加没有了生病的颜色。
进到阜人总医院,楚娅姝觉得张芸不是直接去妇科就是去找贡怀澈。
“不,我们先去看看你老公,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张芸道。
楚娅姝必须阻止她。
贡锦南当着一众同事的面,听到这个消息大概会当场昏厥。
虽只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外人眼中的妻子。
在他和这位妻子谨慎地保持着距离的时候,她却怀孕了。
“妈妈,他一定在忙,我们不去打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