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
那之前的顾参事是无辜的?冤假错案?
凤倾禾不敢置信,继续追问道:
“自首的是何人?为何此时才出现?提供了什么之前没发现的细节吗?”
方大人重重点了点头,沉声道:
“是司教坊的小倌,说是章大人离开京城之前,他伺候过。”
凤倾禾就纳闷了,一个小倌怎敢对朝廷官员动手,就算真是他,为何又在此时出来自首?
疑点太多,凤倾禾竟不知该从哪里捋清楚。
“等等,方大人,那人在哪?本殿想见见。当然,最好是两位一起。”
与其在这里揣测,不如听听当事人如何说。
这件事不论真假,这人都脱不到干系,谋杀朝廷要员是要掉脑袋的,若不是他,干扰三部办案,也得判个五十杖,关押半载。
不多会儿,衙差便押着一个身穿绿衣的清秀男子,手上戴着厚重的镣铐,该是方大人从大理寺一路带过来。
“抬起头来。”
这案子之前在刑部,便是凤倾禾主审,这会儿自然也得是她,不能乱了章程。
底下跪着的人面容憔悴,绿色衣服也是司教坊制式的款,缓缓抬起的眼皮,看向台上的三位大人。
“青梧?”
“六殿下?”
两人互看一眼,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
青梧不同于秋景和乔七那般,他可不止奏乐起舞,陪客人喝点小酒。
虽算不上司教坊的头牌,也难约的紧。
凤倾禾轻咳一声,在大殿之上遇到了平日厮混的老熟人,难免尴尬。
“本殿问你,你说是你杀害章大人,如何证实?”
青梧面无惧色,迎上凤倾禾的眸子,还将手上的镣铐往上抬了抬,轻声回道:
“章大人喝了奴准备好的毒酒,奴算准了时辰,不会让他死在司教坊。”
“那你今日为何又来投案?”
仵作在章大人的体内确实查出有毒物,才会锁定是身边的人,那个顾参是因个人恩怨怀恨在心,早已如实交代。
口供,动机以及剩余的毒物一应俱全,并无半点破绽。
青梧呵了一声,紧接着第二声,眼泪不由自主的流淌,又抬着厚重的锁链倔强的在眼角蹭了蹭。
“青梧老家便在樟州——”
青梧哭一会笑一会断断续续的讲述了他和章大人之间的恩怨。
飞黄腾达以后抛夫弃子的故事,章大人便是青梧的母亲。
父亲也几乎不提起母亲,但他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了,这个抛弃他们多年不闻不问的巡抚便是他母亲。
更可悲的是,章大人遇见青梧的第一句话,便是:你长的颇有本官年轻时的风采,今日便你来伺候吧。
他的爹爹郁郁而终,他逃离樟州,在谁也不认识的京城混口饭吃。
老天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开这样的玩笑,他被自己的母亲选中伺候。
用身体。
凤倾禾的指节捏的嘎嘣响,从前去司教坊只觉得青梧的笑从不达眼底,却不知道他是这般身世。
两位大人在一旁嘀咕,面上愁云密布,唯有叹息。
“青梧,你当真把自己给了她吗?”
这话凤倾禾在嘴里绕了好几圈才说出口。
青梧点了点头:
“这条命是她给的,她想要便拿去,青梧之前没来投案,是不想和她在地下遇见,脏了青梧轮回的路。”
荒谬,气愤,都不足以表达凤倾禾此时的心情。
她在大殿来回踱步,此时想的不是案子的问题,而是青梧。
若是没猜错,章大人是先被青梧灌下毒酒,在离京的路上又被参事投毒,目标一致,达到的效果也一致,自然会忽略掉司教坊这一条线。
可现在凤倾禾自私的想保住青梧,尽管机会渺茫。
“方大人,程大人。”
凤倾禾请两人移步到内室,斟酌半天不知道如何开口:
“方大人,这个案子之前是本殿负责,既然有疑问,便重新打回刑部,确保万无一失再重新递交大理寺,您看如何?”
这案子不能算错案,更不能算冤案,程大人不想刑部跟着受牵累,附和道:
“六殿下说的是,还望方大人将这案子重新移交给刑部,片面之词不可全信,还需大量调查取证,走访章大人当年的邻舍,亲朋,以及严查司教坊,看是否能拿到物证。”
“程大人说的对,本殿正是此意。”
按照流程到没问题,方大人点点头,补了一句:
“以免疏漏,都察院的同僚一起加入吧。”
程大人和凤倾禾互看一眼,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案子总算重新移交回来。
“将他关到刑部大牢,待取证后再行审问。”
凤倾禾说完又挥挥手交到道:
“关押期间,没有程大人和本殿的命令,万不可用刑,去吧。”
“是,大人。”
临近年关,这案子又重新让刑部忙碌起来。
跨度大,年代久远,为此刑部特设立一支小分队前往樟州调查青梧的身世。
首先得确立他们得母子关系,证实章大人确实存在抛夫弃子,又对自己亲生儿子做出猪狗不如的勾当,才有可能为青梧减缓刑罚。
年关审查多,还得到处送节,从前的凤倾禾自不屑于此,但今时不同往日,该准备的还真少不了。
有时候干脆住在刑部,连钰王府也不回去。
每日的罚跪倒是准时过去,跪在蒲团一个时辰并不难熬,刘嬷嬷亲自盯着,邱贵君和凤倾心一次都没来过。
让人开心的是母皇似乎格外关照她,时常让刘嬷嬷带着她爱吃的,拿去刑部。
让人绝望的是凤倾心至今仍未表态原谅她,那她岂不是要跪到天荒地老。
“大人,这是驿站传回来的加急信件。”
凤倾禾打开来自漳州同僚发来的信函,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剜心。
青梧的口供,只用几句云淡风轻的话交代了他和章大人的身份,却不知这章大人是何等禽兽。
“将这函件递呈给程大人,他知道如何做。”
凤倾禾推开刑部正堂的门,头一回对一个人生出了怜悯,无关情爱,或许是她从未有过的正义?
她要为青梧做无罪辩护。
青梧说的对,人不能和牲畜在同一个轮回道,太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