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这,嫦善知道桑嬷嬷以后难给自己好脸色,故而只沉默不语。
身后有传话的小丫头进来,眼神忍不住瞥了嫦善一眼,凑到桑嬷嬷耳边低语几句。
“嗯?”后者有些诧异,又转过头来,示意嫦善离去,“你去一趟你养娘那,那边有人叫你。”
喻氏平时是不会这样喊她过去的,嫦善猜到有事,顾不上再解释,匆匆告辞出门,脚步越来越快。
等到进了喻氏小院,她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但也来不及平息,直接进了屋里。
齐涛林坐在椅上,就看见一个姿容甚美的稚女推门进来,面颊含春,神态着急,但又在看见自己的那瞬间,一下子站直,呆滞片刻行礼问安,“……是我失礼了。”
嫦善余光瞥见喻氏坐在一边,面上都是悔意,大约是被齐涛林两句话就给套出来了首尾,此刻心里也在担惊受怕。
她有些无奈,自己早就知道喻氏不是个能藏住心思的,还傻傻的让她去试探。
“是你让喻氏跟我说,去查那个走丢女子的身份?”
嫦善知道再瞒也瞒不住了,干脆直接跪下,语气认真,“是,我外出凑巧听见有人争吵此事,忧心以后会有隐患,但我人微言轻,不愿以身试险,代价太大,只能想到旁敲侧击的办法,我养娘也是好意。”
齐涛林看着这母女二人,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微怒,冷嗤一声,“倒是会点我,没人供你出去,你爱装傻就装着,文婴已去让人寻查,新都中有那边的将士,用不了多久。”
这个女孩儿什么心思,齐涛林看的一清二楚,无非是担心被大夫人知道这事,会把怒火殃及到喻氏跟她身上。
难道自己公府之主,这点公道都给不了?
想到这,齐涛林听见身侧有动静,一转眼看见喻氏竟然忍不住在掉泪,还不敢哭出声音。
喻氏长相不算太美,但这女妇稍微有点年纪后,实在是很像他发妻,这么灯下瞧着,更觉着心安不少。
可惜那泪水坠下来,像是打在齐涛林身上,让他突然反应过来,喻氏哭的也就是这个没有公道,她的养女要被大夫人送去做陪嫁侍妾。
而她再心疼,那日跪求没有用之后,这几天侍候他,喻氏也再没提过这事,齐涛林以为她已经想明白了。
这么一看,母女二人是知道哭求无用,只能在这小院里将苦楚咽下,不敢多说一个字。
好一个隐忍求全!
他越想越觉着有些憋闷,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的开门去了。
喻氏不明所以,但也无心去追,只将嫦善拉起来,摸摸她白嫩脸蛋,心疼的泪更多了。
果然,过了这一夜,寅时二刻时,前面院子突然有奔走的动静。
天还漆黑一片,嫦善夜里都没怎么合眼,留在了喻氏这边,动静响过不久,喻氏坐起来点灯看外面,瞧见有火光飘过来,她反应过来回头看,果然见嫦善小脸惨白。
“你快躺着,我去看看,”喻氏将她按回被中,这床榻比嫦善的软和太多,包裹着她纤细的身体,好歹能安抚温暖她一二。
这次一直等到外面天大亮,喻氏才姗姗来迟,表情愁郁,拉过迎上来的嫦善。
“丢的人,是卢忠一年前在外地抢占的乐户女,其实本来也没事,但是公爷的那个嫡子有手段,也不知道怎么查的,什么都给问出来了。”
“几年前还没搬都的时候,卢氏家中没几个有出息的人,全靠门第撑着,卢忠到了年纪要娶妻,最后相中了一个世家女,还是那个世家女的堂嫂在中间牵线搭桥。”
“谁知道婚期临近的时候,这女子家里突然被降了罪!真是可怜,虽然罪名不大,但圣上恼怒,将世家女那一脉罚了,奇怪的是别的亲眷都没事,那世家女沦为乐户,好歹也还能好好活着,结果她聪明,总觉着自己家人是被人坑害了。”
“这女子仔细探查,隐姓埋名,有天不经意间得知自己那个堂嫂改嫁,竟去了一个无名的武夫家中,时常关起门来不出去,她想办法盯了好多天,最后在出入堂嫂家中的马车上看见一人。”
喻氏讲的惊叹不已,“是那个卢忠!勾结她堂嫂伪造罪名,害了这乐户的亲眷,然后找了个没本事的男人嫁了,当作幌子跟那个卢忠苟且多年!她惊怒悲痛,怨恨堂嫂歹毒,想着要报仇雪恨,最后却失手,被卢忠给发现了,被他强抢到府中奸虐。”
“那个畜生就喜好享受争夺不是自己的东西,当年诱迫那雀娘的堂嫂,现在看雀娘从贵女沦为乐户,恶念又起来了,直接就从教坊司把人抢要来,纳做侍妾。”
嫦善听到这里,差不多明白了,这卢忠现今又想娶妻借势,而公府不是寻常人家,他怕将人带来新都被人知道,所以才一直留在那里。
“现在卢忠和齐茗春的婚事差不多坐定,他觉着公府为了这个嫡女,也不会拿他怎么样,胆大包天让人带着那雀娘,乘着公府的马车进京供他享乐。”
结果这个雀娘不知如何找到了逃路,中途消失了。
卢忠肯定不敢明面上找,而且一个时辰后,这秋宴就要开了,婚事就要被拿到明面上说开,所以他一字不提,甚至昨日下午还一切如常的来送了礼。
“这种人家,我女你可绝对不能去啊!”喻氏又惊又怕,有些庆幸,“幸好现在查出来,齐茗春肯定不会嫁,那你也不用跟着陪过去了。”
嫦善却不觉着,她手指紧握,想到了这种地步,若是大夫人不想跟卢家撕破脸,又不嫁女过去,会如何做呢?
大约今天就知道了。
嫦善拜别喻氏,回到善堂换了身衣裳,太阳升起来没一会,渐渐就有人家上门热灶了。
她从徐婆那要了几处角门的钥匙,提前过去看了一眼路,那里小道太多,嫦善迷迷糊糊的来回走了好几趟,才稍微记住些。
绕了不知多少地方,找到一个略偏小院,年久无人住,四周的竹木倒是一大片,还有口井,有些拙朴。
就是这了。
嫦善安静站在棵枯树下面,像只无枝可依的可怜鸟雀,环顾四周,渐渐心底有些莫名的晃动。
好像她上一辈子那个小院子。
她死时亲眼看着被烧干净的那个。
那个蓄须男人如果误入这里,若是胆子没这么大,应该也会吓一跳吧。
嫦善待了一会,虽然已经拿定主意,但还是在心中反复提醒自己,无论如何,到时候要避开齐慈霖。
绝不能被他看见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