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听到了我的声音吗?安乐郡主双手攥拳抱在胸前激动起来。
申九纤瘦的身子满是血污,也不知是敌人还是自己的。
他咧嘴朝城门楼上方向笑了笑。
他听到了,是安乐郡主在呼唤他。
那个明眸善睐的善良女孩。
申九跟她对视了一眼,仿佛没有理解女孩的意思一样,转身继续面向了城下的敌军。
他丢下手中已经砍豁了口的钢刀。
从脚边又捡起来敌人丢弃的一把还算完好的刀。
这已经是他换的不知道第几把刀了。
这时,十余骑由高级将领组成的披甲重装骑兵队已经杀到了他的面前。
只见一位位黑脸虬髯大汉,身披锁子甲,头戴铁盔,或拎着长矛,或提着斩马刀,一个个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冷冷注视着沁阳城门前的年轻人。
申九扬起了手中刀,无所畏惧的怒吼一声,竟然先发制人率先发起了冲锋。
敌人并不傻,十几人对战一人,看上去战力翻了十几倍,绞杀申九轻而易举,实际上并不能这样简单堆砌战力。
十几人并不能同时攻击同一人,人太多,反而阻挡了己方的视线。
所以十余名将领只是分出了三人把申九团团围在中间,其他人开始率领集合城门下的士卒继续攻城。
三匹骑马的重装锁甲骑兵转圈围住申九,刀砍枪刺,皆是六品以上高阶武者,转灯儿般厮杀。
古有刘关张三英战吕布,今有沁阳城下叛军三英战申九。
六品武者的真气肆意流窜,寻常士卒竟不敢靠前贴近,生怕一个不小心被飞散的真气击中饮恨当场。
其余攻城士卒在将官的敦促下舍命冲击城墙和城门,一时间东侧城门朝阳门成了沁阳城攻防战战况最惨烈的一个方位。
城门城墙下堆积的尸体渐渐增多,终于有几名叛军爬着云梯达成了先登,站在了城墙之上。
城墙上的守城军士也伤亡了许多,不断有人被抬下城墙。
随着先登士卒站在墙头的身影出现,城下的叛军中响起了海啸般的欢呼声。
士气大振。
城头虚妄将军紧皱眉头,压抑着心情,甚至不敢大声叹息生怕折损己方士气。
身旁一个传令兵过来跟他低声耳语了几句退了下去。
站在不远处的安乐郡主隐约听到了一些诸如几营几都虞侯,都头战死,西城门兵力折损,请求支援之类的通报。
她知道恐怕沁阳城快要守不住了,就她眼见的我方士卒伤亡速度来看,三千守军,恐怕已经折损三分之一以上了。
给他们城墙上运送物资和抬走伤员的协从军已经全是城内百姓民夫,甚至还有许多老人和妇孺。
虚妄将军看了片刻城墙上的战况,对安乐郡主说道。
“西城门马上要破门,这边。。。”他又看了一眼城墙上越来越多的敌军继续说道。
“这边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你速速回知府衙门见我夫人,待城破之时,她会带你伺机出城脱身。”
安乐郡主明白虚妄将军的意思,等叛军进了城,肯定会大肆掳掠,疏于警戒,那时才是最适合逃离的时机。
但是,她看了眼城下已经杀成了血人的申九,心里颤抖不止。
虚妄将军随她的目光望去,安慰她说。
“申兄弟对我有情有义,我也不会辜负他的恩泽,你信我一句话,定然不会让他死在我前面。”
安乐郡主一双美目看着这位白面儒生一般的青年将军,抿着嘴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城墙,向知府衙门疾走而去。
她刚刚走没多远。
虚妄将军厉声喊道,“传我将令!开城门,儿郎们,随我一起杀出去,绝不让叛军进城一步!阖城老幼的身家性命全在我们的肩上,咱死也得死在城门外!”
朝阳门城楼上的几百守军齐声高呼喏!
旁边干活的城中百姓握着铁锹锄头也跟着一起呼喊起来。
安乐郡主听到身后的呼喊声,情不自禁的回头看了一眼。
朝阳门城门正在缓缓打开。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终于沁阳城破这一幕还是无法避免的发生了。
安乐郡主一边抹去眼泪,一边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知府衙门。
战火熏黑了她的脸,疾驰的奔马颠乱了她的发髻。
她紧咬着下唇,鬓边沁出了汗水。
到达知府衙门后,守卫引她来到衙门后院,虚妄夫人和数名换上寻常百姓粗布衣服的衙役站在后院门口,已经准备离开了。
她喘着气跟虚妄夫人讲述了在朝阳门的所见所闻。
虚妄夫人面不改色的听完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我家将军已经安排好了,你随我走吧。”
将军和夫人的安排确实如安乐郡主所料。
她们在门前等了没多久,听到城内外呼喊声变大,接着有人来报信说,南门和西门叛军已经入城。
虚妄夫人点头,叫人打开院门,直奔围三缺一的北门而去。
四五万人的沁阳城,城门破后一下涌入了上万人的叛军,登时变的拥挤和混乱不堪。
守军依然还在负隅顽抗,可以预料的是,当抵抗力量消失的时候,就是屠杀抢掠的开始。
到处都是尖叫和哭泣声,硝烟四起,刀枪撞击声马蹄声不绝于耳,宛如人间炼狱。
安乐郡主和虚妄夫人跟着大批逃难的百姓从刚刚打开的北门跑出。
她知道围三缺一的北门并不意味着就是生路。
出城顺着官道跑了几里路,还没看到月华寺,官道两侧的密林中就杀出了早就埋伏在这里的北路叛军。
人数不多,也就是一个营,但是对于逃难的百姓来讲,已经是不可战胜的雄兵了。
安乐郡主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个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或被叛军斩杀,或捆绑起来。
虚妄夫人趁乱将手中牵着的儿子小手放在她手中,在她耳边低声说。
“我夫妻二人求你最后一件事,帮我把儿子送到月华寺,我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妹妹你的大恩大德。”
她儿子虽然年纪尚小,不是很懂事,但也知道妈妈要离开自己,两眼含着泪,一只手牵着安乐郡主,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小嘴不敢发出声音来。
安乐郡主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