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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昀亭推开门,带着观尘轻步向宫内走。

刚迈进正殿,一股妖媚的烟气扑鼻而来。

二人立刻用了唐婉给的防瘴药丸,才觉得呼吸正常。

拐进刘娴常在的东配殿,中间落地的大香炉里,冒着腰粗的红烟。

四处贴着的奇怪法咒,在昏暗中发出阵阵光亮。

再往里走几步,就听见毫无收敛的男女哼鸣声。

尤其是女的,像是被坝台阻断许久的洪水,决堤似的不断嘶吼。

谢昀亭眯着眼,隔着烟气望向紧合的帘帐。

见刘娴半身竖直的影子,胸前被两只粗犷的胳膊支撑,随着身下坐骑的跳跃,夸张晃动。

散在身后的头发,在帘内形成长长的波纹。

谢昀亭嘴角,极其嫌恶地勾起,抬手抽出观尘腰间的剑,迅速探入帘中。

依旧用温润如玉的语气道,

“扰母后安枕了。”

平躺在床上的和尚,像是被吓得浑身发抖,奋力吼叫。

让刘娴无法停止现状,去应答帘外人的话。

片刻后,和尚迅速爬起来缩在一角。

妇人顶着不均匀的呼吸,面对眼前的剑锋,仍端着架子,

“皇帝带人闯宫,所为何事?”

“听闻钟玄寺高僧,法力深厚。

当初父皇在世时,母后就常招人进宫驱邪。

不经几年,父皇便离奇驾崩。

前些时日,我如父皇一样,昏迷许久。

母后便又寻僧人入宫做法。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高深的东西。

如今一见,果然匪夷所思。”

刘娴见他提了先皇,又把昏迷和法事联系到一起。

顿时恼羞成怒道,“放肆。”

“放肆?”谢昀亭轻笑,把手中的剑,又向帐内探了探,

“孩儿这些年,凡事都依照母后的意思,可并未见你满意,反而想另立新君,更改国姓。

所以,如今觉得,即便放肆一些,也没什么所谓。”

他边说,边旋转剑锋割掉一侧的帘帐,直接扎向妖僧的喉咙。

那和尚,吓得双腿抱在膝前,紧闭双眼,比方才叫得声音更大。

发现喉咙没被刺破,立刻失声求饶,

“皇皇皇皇皇上,饶饶饶饶……”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观尘怒道,

“饶什么饶,还不快滚下来。”

和尚闻言四脚着地,小心翼翼地爬到地上。

这种移动方式,不光能防止喉咙被刺破,还能尽量遮挡住重点部位。

待爬到地上后,便又找了个角落缩抱在一团,脑袋压在膝盖上,侧身对着屋里的人。

谢昀亭的视线,停留在另一半帘帐上,温声道,

“天气渐冷,母后应小心着凉才是。”

他说着,用剑尖挑起地上的一件裹衣,丢进帐内。

刘娴此生,应是从未受过这般屈辱。

捻起衣服的手不停狂抖。

她觉得,皇上今日应是疯了。

就算他逮着个和尚,又能如何?

就算他失手杀了她,亦又能如何?

即便有李琰与刘家作梗,哥哥的亲信党羽,也掌了一半兵权。

并且,手握京城城防。

随时随地,都能以清君侧的理由,领兵进宫。

到时候就算失手杀了皇上,也说不清是谁的罪过。

他手上,连个筹码都没有,竟然如此放肆。

“母后在犹豫什么?是嫌一件太少么?

若我一会改了主意,就连这件都没有了。”

刘娴闻言,直接拿被子裹在胸前,发出阵阵笑声,

“皇上以为,把哀家困在宫中,就能达到目的么?

当年若不是看你乖顺听话,怎能容你活到现在?

如今长大了,竟然敢用剑指着我,你想好后果了么?”

“后果?”谢昀亭笑着,缓缓向前两步,直接把剑抵在刘娴的面前,

“这便是,朕与父皇不同的地方。

朕孑然一身,无父母亲人羁绊,无党羽亲信要顾及。

即便事败身死,又与在乾阳宫被慢慢毒害,有何区别?

父皇当时不敢与你和刘家势力鱼死网破。

而我,可以。”

谢昀亭说得果决,心里却悄悄颤动。

孑然一身么,好像并不是。

安小绮,她回来了。

就算他最终在这场权利斗争中失败,也要设法保她周全。

突如其来的紧张,只能用尽全力压制,让谢昀亭眼中的杀意,混杂了些不明情绪。

纱帐中的刘娴,并未发现这些细节。

只见帐外种种,基本已确信皇上疯了。

他说的没错,先帝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就是顾及尚在的子女、皇亲国戚。

亦不忍心大动干戈,扰天下百姓安宁。

直到后来许多年,刘娴还在心中暗嘲那个老家伙。

甘愿那么窝囊被害死,百姓并不懂他的用心,皇亲们为了荣华富贵,大多都开始与刘家交好。

活着的两个儿子,一个不求上进,一个纵情山水。

让她顺利把持朝政这么多年。

可今日不知怎么了,皇上还真就争气起来。

闯入云栖宫里,抓到了她不堪一幕,还大胆用剑指着她许久。

虽然她知道,即便自己被一剑刺死,皇上也不一定落下什么好处。

只是,付出生命代价,实在是不值得。

毕竟,权利和富贵,都是那么让人沉醉。

她忽然觉得,谢昀亭此时有些可怕。

人到了不计后果的时候,与之对垒简直毫无胜算。

即便是同归于尽,她也觉得自己亏了。

因为,她毕竟不能抛开刘家的富贵荣辱而不顾。

而皇上如今,真的一无所有。

“你到底想干什么?”刘娴有些慌张,胸前握着的手,不觉紧了紧。

谢昀亭把抵在她下巴上的剑,向上抬了抬,

“烦请母后下旨还政,往后只在云栖宫颐养天年。

不参与朝中之事,不干涉党争立派。

如此可好?”

皇上他,想要完全亲政?

不光是疯了,还不知好歹。

一个没有任何亲信和实权的人,即便坐在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又有何用?

闹不好,反倒成了众矢之的活靶子。

“皇帝如今已二十有三,居然还如此幼稚。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真正君临天下了?”

帘帐中妇人的语气轻蔑,又将身子缓缓立直。

谢昀亭嘴角微扬,温声笑道,

“答应,还是不答应?”

还未等刘娴回答,只见观砚拎着曹皓的领子走进来。

快到床边时,手一丢。

老太监的脑袋差点没磕在地上。

曹皓瞥了眼角落里的和尚,缩成那么大一团,白花花直反光。

又见太后寝殿内的床帐,都被砍下去半拉。

便知道此时糟糕透了。

可是,还有更糟糕的。

“快点说。”观砚腰间的剑,忽地落在他脖子上,冷声道。

曹皓知道躲不过去,只得闭眼禀报,

“太后,李琰李大人他们到了宫门口,来求太后还政呐。”